主人开了门,见少年少女站门口。女孩儿拢在雪白兜帽下,站在灯笼的影子里,仰望着他,眸子清明,颜色姣好。而小郎君比起他护在后面的小娘子,颜色就非常一般了。但小郎君虽然容貌一般,落落大方的样子,也颇为让人信任。
起码这样两个人借灯笼,不会是歹人。
主人将灯笼借给了他们,看少年道谢后,牵着少女便要走。主人忍不住吩咐一声,“小郎君,天晚了,没事的话快带你妹妹回家去吧。现在世道歹人多,你们两个莫遇到坏人。”
李信露出笑,“好!”
主人被少年郎君的笑晃了一脸,等人在巷子里已经看不见了,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一巷深长,府前的灯笼在风中晃动。主人面上也带了笑,关上了门:那郎君笑起来,可真是耀眼得很。
有李信在,哪里怕歹人欺负了他们两个?
会稽郡中的三教九流,全都和李信关系好。李信在一日,闻蝉在这边,就安全一日。
李信带闻蝉爬上了会稽城中最高的角楼,拉她坐上了高楼檐上,又是这么容易让人胆战心惊的方式。但闻蝉天天被李信拉着去爬房顶,都快爬出经验来了,现在坐上了最高处,小娘子满心雀跃,没有最开始那么惶惑不安了。
两个少年坐在角楼檐上,红色灯笼被放在一边。高处不胜寒,风变得比下面大很多,吹得闻蝉有些摇摇欲晃。闻蝉又开始露怯,看一眼旁边悠闲无比的李信,她挪过去,紧紧拽住李信的胳膊。
李信正在摆灯笼呢,被她拉得一抖。他咧咧嘴,“你是想把我推下去吧?”
闻蝉说,“你那么重,我推得动你吗?还没推动你,我就先掉下去了。我是那么傻的人吗?”
李信乐,“你当然不傻。你识时务得很!”
被闻蝉踢了一脚。
少年大笑,笑中,又牵动了腰上伤口,让他扯了扯嘴角。李信心想,这伤果然是太重了。李郡守都拿最好的药给他了,平时活蹦乱跳还没什么,但一到晚上,尤其是天冷一点,阴气重一点,他后腰就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伤好……
又忧心:我这腰伤该不会一辈子好不了了吧?
少年并肩坐在高处,看着天地浩大,看着月光清辉撒照大地,也看整片会稽郡中鳞次栉比的建筑们。
闻蝉好奇得睁大眼,先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是李家府宅。她口上不停,说那里灯火如何多,说那里建筑多么集中。李信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她一脸骄傲自得地说完了,才告诉她,那个方向不是李家府宅,而是会稽一富商之宅。
闻蝉诧异:一个富商敢把房子修这么好,这规格不对吧……
李信耸肩:朝廷要钱嘛,对商人的压制,已经越来越弱了。会稽名门李家都不在意有富商家中的规格和自己差不多,其他商人也都有样学样了。朝廷不给钱,李家得自己养活一整个会稽的百姓。但是近几年老天不给面子,百姓的田间收成非常的不好。那出钱的,就只能从商人身上想办法了。
他还说,不光会稽是这样,其他地方这种现象更严重。毕竟哪个郡国,正常一点的,都不太情愿变成第二个徐州。
李信侃侃而谈这些事,他以前就东逛西晃,对这些事知道得很多。认识了江三郎后,认回了李家后,他又能从更全面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事。
少年正在慢慢长大,思想也在一日日成熟。他坐在角楼高处,伸出手臂,将这些事随意说给闻蝉时,闻蝉侧头看他,觉得他就像王者一样强大。
闻蝉也喜欢听他说这些。
她是听不太懂,因为除了李信,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些。她跟四婶来会稽时,也都是以为所谓的“贼子多”只是夸张说法。直到自己被李信等山贼所劫,才知道为什么阿父总不许她出门。而她能和四婶平安地到会稽,真得感谢她们两个的好运气。
却也说不定,如果最后几日不是因为下雪的话,不是因为四婶急躁的话,她们都不会绕小路。而不绕山路,就不会碰上李信了……
李信为闻蝉打开了一个她没听说过的世界,她仰望他,把他说的话当故事一样听,听得兴致盎然。
一轮濛濛月色当空,照着楼上双腿悬空、挨坐着的少年少女。
这一晚天地广浩,明月相照,少年们微弱如蝼蚁,浸在茫茫无边的黑暗中,仅有身边一灯相伴。
闻蝉不舒服地动了动紧靠着少年的身子,蹙眉,“你什么东西顶着我?好难受。”
她觉得李信心情正非常好,不会说她。而她被腰后那一直顶着的物件又实在硌得不舒服,便伸手去摸那又粗又硬的东西。
李信被她的天真无邪笑得前仰后合,“你乱摸什么?你这胆子也真是大,敢在郎君的身上摸来摸去,就不怕摸着不该摸的东西?”
闻蝉已经想要去翻他袖子了。
闻言回头,对上少年的痞笑,疑惑问,“我不该摸到什么?”她撇撇嘴,质疑地看他一眼,“你这么穷,你身上能有什么宝贵东西,是我不能摸的?我才看不上呢。就是你一直顶着我,我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