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说,“谁说我要跪坐了?我会不知道这个吗?!”
她连忙悄悄换了坐姿,不敢像李信那么屈腿而坐,而是双腿并膝,两手抱膝而坐。
李信心情仍不好,却在这一刹那,被她慌张的换坐姿、还要维持贵女风范的样子逗乐。他得忍着,才不笑出声,不然闻蝉又恼羞成怒……她恼羞成怒没关系,别一激动要打他,真把她自个儿给摔下去了。
这房檐是斜向下的,就闻蝉那娇弱样,摔是多么的正常。
少年少女并肩而坐,经方才闹的笑话后,半天无话。
闻蝉捧着腮帮欣赏高处的风景。她也被李信威胁着爬过墙,上过楼,但以这种闲适的心情看风景,就没有了。她此时觉得高处的风光很好,其实可以坐得更高些。在这里往下看,看天间落雪,看银装素裹,看那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房舍……
李信沉默不语。
闻蝉看一会儿,就觉得寂寞冷清了。
李信不跟她说话,她就忍不住想跟他说话。她侧头看旁边少年冷漠的眉眼,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戾气缠身,让他显得尖锐无比,充满攻击性。当他不跟人玩笑的时候,他脸上写着“扰我者死”几个大字。
闻蝉心口一抖,有点怕他这个样子……
李信扭过脸,问,“怎么了?”
他一跟她说话,眉眼下垂,专注地看着她。那种戾气就消失了。
闻蝉强迫自己忘了他刚才的样子,“我心情不好,你心情也不好,我们正好同病相怜,可以做个伴。”
李信“嗯”了声,大约觉得她没什么问题,又扭过脸去想自己的事情了。闻蝉却不甘寂寞,推推他,“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在想什么?有我能帮忙的吗?你别瞧不起我,我能帮的忙可多了。”
李信说,“伤口疼,弯不下腰,动一下就痛,没法睡觉;你姑母的身体不好,精神也浑浑噩噩,我得想明天跟她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让她高兴点;会稽今年的雪下得太多了,看这样子,这场雪后,大概就有雪灾之患了。大部分流民会很快涌进会稽来,对官寺造成冲击。你姑父上折子给长安,那边一直没消息。我们猜皇帝炼丹炼得估计不想看折子了,朝中大臣各方势力各为其主,会稽这边的小事,很多人不放在心上。会稽得想办法收留这些流民,开仓救济。而且之后怎么接管,怎么让流民不闹事……都是很繁琐的事情。如果想接受这些流民的话,就得开始做准备了。”
“我估计你姑父不想接受。开仓救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只想让会稽平安,不想接受别的地方逃来的人。我和江三郎得想办法说服他,我得想出对策,让他相信即使这些流民进了城,也不会对现有社会制度造成阻碍……”
闻蝉听得目瞪口呆。
她侧头看他,有些茫茫然。
她觉得李信就是一个混混出身,他想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李信说了很多,然后问她,“我就是为这些心情不好。知知,你能为我做什么?”
闻蝉咬下唇,“你伤口疼得睡不着吗?什么伤啊?我给你上好的药吧。姑母的事,我也会逗她开心啊,她非常喜欢我的。还有雪灾、雪灾……如果你们要赈灾的话,我大概能帮着舀舀粥什么的吧?”
李信笑着揉了下她的发。
然后他问闻蝉,“你在心情不好什么?”
闻蝉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了。人家心情不好的那么忧国忧民,她心情不好的,那么儿女情长,说出来忒丢人了……她心中同时惶恐,记得江三郎对她的评价,说她太小了。她之前没感觉,但是现在和李信在一起,她突然有点知道她哪里小了。
李信已经走了那么远,她还站在原地……
她的人生,好像只有小儿女的心事。
她以为李信那么喜欢她,他的世界全是她,和她差不多。她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
闻蝉忽然觉得沮丧,低下了头。
少年低头看她,温柔道,“怎么了?有人说你了?知知,跟我说,我去揍他。”
闻蝉摇摇头,喃声,“我是真的太小了吗?”
李信怔了下,想了片刻,“你晚上见过江三郎了?”顿一下,“他明确拒绝你了?”
闻蝉呆呆看他:……这个他都能猜到啊?!
她更沮丧了。
她在李信眼里,是不是就和白纸差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