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病重,不管事。姑父忙碌,很少沾家。府上一应事务,皆是二房在管。四婶看了看府上状况,也只能叹气摇头。扶不上的阿斗,帮都没处下手。
这也便算了。个人有缘法,不能强求。然再不能强求,姑姑也不能在李家,搞迷信那一套吧?还把骗子巫师养到了家里?
姑父他们,都没有人劝一劝吗?
“翁主在想跳大神的事吗?”冷不丁,身后不紧不慢走过来一个声音。
闻蝉回头,见侍女们纷纷屈膝请安,看去时,乃是李家三郎,李晔。李家人相貌不能说漂亮,但都是有气质的。这位三郎也就比闻蝉大一两岁,面容温润,走来就说了话提醒他,家教甚好。
不像李信……总是吓她。
三郎是二房的长子。
闻蝉偏了偏头,客气又疏离,“三表哥。”
三郎喊她“翁主”,是对她身份的尊重。闻蝉叫一声“三表哥”,也是全了三郎的面子。大家客客气气,往来交流会方便很多。
李晔站到了她旁边,藏住心中的惊艳,目光从少女的面上移开。女孩儿是块璞玉,十分的清艳,带着对男人独有的诱惑之色。她无知无觉,却不知男儿心里每一次见到她时的惊涛骇浪。
也就是身份高罢了……
李晔心中淡想:否则,为了抢她,多少儿郎们得打破头。红颜祸水啊。
身份又高,长相又好。基本每个有条件的郎君,见到闻蝉,都会起一些心思。除非是圣人。
李晔压下去了心里一瞬间乱糟糟的想法,与闻蝉一起看风景,“翁主,你若是为跳大神的事烦恼,我建议你,还是答应了伯母好。”
闻蝉蹙眉。
少年清澈的眼睛,倒映着院中凋零的草木。寒风过,又是一年冬至。在少女的疑惑中,他缓缓的,淡淡的,说道,“堂哥是伯母的心病,也是李家的心病。伯母已经疯了,李家也快要疯了……互相怪罪,互相仇恨。再演绎下去,简直要家破人亡。”余光看到闻蝉惊讶的目光,李晔笑得略苦涩,“觉得很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啊。”
李晔陷入回忆中。
那位堂哥,幼年时就已丢失。李晔与他年纪相仿,然过了这么多年,印象也早已模糊。
他只记得一个公认的陈述说法,大伯父一家去汝南任职时,因家中幼子年纪太小不适合长途劳顿,便把幼子留在了老家会稽。之后某一日,大母(祖母)临时起了兴致,领一家老小,去郊外踏春。中途,熙熙攘攘中,便把大伯父一家留下的幼子遗失了。
出事后,大伯母连夜回来会稽,与大母怒吵,与李家众人争论。李家又托关系,去求郡中校尉派兵找人。伯母为此与伯父闹了意气,一直留在会稽找人,不肯回去汝南,回去伯父的身边。
伯母怀着那微渺的希望,在人海茫茫中,期待找回丢失的小子。
直到她再次怀孕。
不得不去汝南,留在伯父身边。
之后近十年,李家一直在找那个孩子,伯母也在找。时日久了,希望也越来越渺茫。然如果放弃,便等于承认那个孩子已经在乱世中死了。伯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虽然谁都心知肚明。
再到六郎夭折,再次摧毁伯母的意志,她终于病倒,浑浑噩噩。近十年的心病缠着她,让她混沌中,连刚夭折的幺子也不太记得,只记得一个“二郎”。
伯父回来会稽,当了郡守,何尝不是为了帮伯母治病呢?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他们站在茫茫人海中,站在漫天大雾中,哀声呼唤着曾经的二郎。一重重人过,一层层景衰,大雾归去又复来。默然静立,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回头,然浓浓的夜色中,故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李晔有些可怜伯母。却也深深记得这么多年,一直被压在那个孩子的阴影下,喘不过气——
“小子驽钝!如果二郎还在,定早早有了出息,万不像你们这样不知所谓!”
“二郎自幼聪明,学什么都快,李家的希望本在他身上,谁知造化弄人,哎。”
“要是二郎在……”
“要是二郎还活着……”
李家一众儿郎们,头顶总是压着一个所谓“二郎”,激励着他们。传言那位丢失的幼子,三岁就能背不少书、习不少字,走丢前,他已经是李家公认的神童了。
人见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