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初仕北海相时,遣人探听北海名仕,如郑玄、郑平、王脩、孙邵、邴原、管宁、刘政、太史慈等皆在其列。
刘政和太史慈早些年就去辽东避祸,邴原有勇略雄气,被孔融察举‘有道’。
但邴原认为北海黄巾势大,孔融不是能平定黄巾的雄才,于是跟同郡人管宁和平原人王烈也避祸辽东去了。
郑玄潜心著书立说、传道授业,对孔融的征辟同样不仕。
唯有王脩和孙邵则是感念孔融‘勤王靖难’的志向,出仕北海郡。
王脩和孙邵在跟孔融谈论北海名仕时,又纷纷推崇郑玄次子郑平,称其“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眼有山河,狂才当世,莫与为比。”
又因郑平出游诸州郡四年,孔融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郑平。
而这第一眼印象,就令孔融暗暗称奇。
“叔治和长绪皆言郑平是当世狂才,但以我观之,其眉宇之间虽然有傲气但却无狂气,莫非是这四年的出游,让郑平藏锋内敛了?”
“少年多才气,举世自轻狂,有真才的狂妄一点并不为过。但藏锋内敛,举止有礼,却是少有人在这个年龄就能恪守的。”
“真吾婿也!”
这岳丈看女婿,同样是越看越满意。
“显谋贤侄竟也亲至,倒是本相顾虑不周了。”孔融笑而回礼,心中不由埋怨宗宝,竟然连这种大事都不汇报。
宗宝也很冤。
这信使传口信本来就要追求简单明了,说太多了信使也记不住啊。
孔融一边邀郑益和郑平入城,一边遣人回去通知陈夫人,既然郑平亲自来了,这陈夫人自然也得出来见个礼。
在郑益和孔融叙话的期间,郑平则是左右扫视北海城内的军民设施。
但很快,郑平不由暗暗摇头。
这北海城看似坚固,但军用设施却是匮乏,更多的却是适合文人墨客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
有这民力和财力,还不如在城楼上增设强弓硬弩,增强御备之力。
孔融眼尖,看到了正在摇头的郑平。
虽然在跟郑益叙话,但孔融的眼角一直都在审视郑平这个准女婿。
“显谋贤侄,莫非这北海城有不如意的地方?”孔融出言询问。
郑益脸色微微一变,暗道要遭。
从进城开始郑益就拉住孔融叙话,目的就是想让郑平保持沉默,少跟孔融对答。
毕竟郑平对孔融的评价,让郑益听得心惊,这要当着孔融的面说了,这下聘礼还能继续吗?
“叔父,显谋应该是有些车马劳顿。”郑益一边搪塞理由,一边给郑平眼神示意。
但郑平却是对郑益的眼神置若罔闻,直言笑道:“叔父的北海城,虽然颇有文气,但却少了武气。”
郑益脸色一变,连忙凑近低劝:“显谋,你就不能委婉点吗?”
孔融挥了挥衣袖,表示不在意:“显谋贤侄深谙文武事,倒不如说说,我这北海城如何少了武气?”
郑平轻笑:“叔父,兄长让小侄委婉,那小侄以诗言之如何?”
郑益颓然扶额。
我让你委婉,是让你别说,不是让你暗讽啊!
孔融哈哈一笑:“贤侄既有雅兴,本相也想见识贤侄的文采。”
郑平将羽扇轻轻一点,正指向道边雅楼上,一头白侃谈五经的儒生:“鲁叟谈五经,白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诗词一出,饶是孔融也忍不住脸色一变。
郑益心中更是一阵哀嚎,吾弟啊,你能不能收敛点啊。
但郑平却是对孔融和郑益的反应视而不见,羽扇指点,便是千古名句:
“足著远游履,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
“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
一李白的《嘲鲁儒》,辛辣的笔调,淋漓尽致地刻划了腐儒行动迂阔、装腔作势,只会死读经书、不懂治国之策的形象。
虽然羽扇指的是雅楼上皓穷经的白儒生,但郑平却是说给孔融听的。
孔融本就擅长辞赋之道,又岂会听不出这诗中的讽刺之意?
下意识的,孔融想到了王脩和孙邵对郑平的评价: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眼有山河,狂才当世,莫与为比。
初见郑平时,孔融以为郑平藏锋内敛,有傲气但无狂气。
但现在,孔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什么藏锋内敛,这狂气是一点没改啊!
“显谋,你这吟的都是什么诗?”郑益连忙向孔融赔礼:“舍弟刚才只是戏言,还请叔父不要介怀。”
但出乎郑益意料,孔融并未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