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初袭长阳的时候,一场巫蛊案汹涌而来。
这案子起的实在蹊跷得很,最初,是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捡到了一个人偶。他自然不知这是什么,拿去问家中长辈,父母一见便傻了眼,那扎了数根银针的人偶,分明是为巫蛊所用。
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没有下文才对——这样的东西不该有人会留着,理应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烧了,免得惹祸上身。
可事情偏巧传进了坊中武侯的耳朵里,当晚带人将那一家人搜了个底儿掉,搜出了那人偶,分毫不敢耽搁地呈进了禁军都尉府。
于是,上面所书的八字很快就查了出来,是皇帝的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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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奇怪。”叶澜再进宫时,头一句话说的便是这事,“听说了没有?那人偶最初是在街头捡到的——多不合理,诅咒圣上的巫蛊,无论是何人所制,都该小心翼翼地藏着才是。若前些日子轻而易举地让禁军都尉府查了出来就已不对头,如今,竟直接扔在了大街上。”
“那户人家什么来头?”云婵轻声问道,叶澜一喟:“指挥使大人在查。我昨日问了夫君,听说也不是什么能结交到权贵的人家,大约当真只是意外捡到了那东西——多当真是有人在其中布了什么局,倒更像是有旁人在暗处盯着,见谁捡了去,就带人去搜。”
所以是谁捡去都无妨,这事都是能挑出来的。
“那就不好查了。”云婵侧卧在榻,手搭在面前矮几上,拈起一块腌得晶莹的蜜饯端详着,“这事从一开始就奇怪,透了风声又转而消失,现在……又是露了证据还是无头绪。”
她言罢,抬眸看向叶澜,见她一副悠哉哉的样子,小心地问道:“会和你叶家有什么牵扯不会?皇太后想动大长公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不会。”叶澜一摇头,十分笃定,“起初搜到那人偶,我也担心是有人要栽赃我叶家,但仔细想来又绝不会是。”她抿起一笑,神色复杂了些,话语幽幽地又道,“世家的事离你远些——盘根错节,什么事都可以一触即发。冯家若要找叶家的麻烦,直接挑事并不难,这般吊人胃口似的安排搁在叶家身上……冯家又不是闲得无事可做。”
“那就只能是要除什么没有世家支持却又值得冯家费些心思的人了。”云婵心里担忧顿生,按捺着看向叶澜,问她,“你能想到谁?”
“……这就多了去了。”叶澜笑着一耸肩头,“冯家得罪了多少人你也知道,天怒人怨。现下谁要找他们的麻烦都正常得很,他们想除谁,也都正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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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事情进了一步。
又发现了一个人偶,和上一次的过程如出一辙。不同之处只在于……有了上回的事,这次捡到人偶的人没有等着武侯来搜查,直接就将人偶交给武侯了。
东西同样呈进了禁军都尉府,彼时云意刚从北镇抚司回来,一见那人偶便阴沉了脸。扫了一眼上面的八字,取了只木盒将其装起来。上了锁,拿着盒子往外走:“召二百人来此候命,我入宫面圣。”
策马疾驰而过,在通往皇宫的宽敞道路上扬起一片淡黄色的尘土。云意心中的疑云愈发重了,按着前几日查到的事情……牵扯到的那人已经算是“匪夷所思”,这回加上这一个人偶,此事就更加奇怪。
入了宫门,往宣室殿去的路上,一时甚至都不知该如何禀此事——其中还有许多环节解不开、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可若不禀也不行,先前查到的证据算是足够了,隐瞒不得。
在宣室殿前候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原本正在殿中禀事的朝臣就都退了出来,宦官一揖,请他入内。
云意走进殿里,若常一揖:“陛下。”
“坐。”皇帝点了头,遂抬眼看向他,目光划过那木盒时稍稍一怔,“那是什么?”
云意又一颔首,上前将那木盒呈了上去,钥匙也搁在了一旁。在皇帝打开它之前,先了一步道:“请陛下屏退宫人。”
皇帝眉头稍挑,抬手示意宫人皆退出去。而后才拿起了钥匙,在锁眼里一转,信手打开。
“这是……”他的目光在那血红的八字上狠狠一滞,“什么时候时候发现的?”
“方才。”云意如实回道,“前几日那个,原查得差不多了。寻到了制蛊的巫女,她在禁军都尉府到前一刻服了毒,但仍是问出了是受何人之命……”
他始终没说出那人是谁,视线落在皇帝正拿着的那人偶上:“本想请旨先搜此人,只是这人偶一出……便觉得不能是那人了。”
“是谁?”霍洹皱起眉头,将那人偶搁回盒子里,问他,“若没有这人偶,你想查谁?”
“臣原想请旨搜明宁长公主府。”云意抱拳,禀得简短。
“明宁?”霍洹一愕。再度看向那人偶,当即也觉得不该是她。
许久的安静。君臣皆沉吟着,想从所知之事将此间的来龙去脉想个清楚。须臾,霍洹缓慢道:“你说先前制蛊的那巫女已经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