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和妹妹关系就不好,刚到他家的时候,她一副怯怯的怂样,跟他一点儿都不像,他最开始不是生妹妹的气,只是生父母的气,明明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连他都是绝对放养,偏偏又带回去一个,不是因为慈悲,只是因为一些虚假的名声,每每想起,他就觉得憋着一口气,偏偏那女孩还整日诚惶诚恐,把父母当救命恩人,他见她就觉得烦。
他对她其实没什么意见,最大的分歧在他和父母身上,但对她态度没那么好就是了,妹妹一直都有些怕他,见他的时候,总是不敢说话。
后来他也没心情就纠正她的看法,两个人就那样了,关系一直处不好,父母出事之后,他就更懒得见她。
可是知道她出事的时候,他的心却疼的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巨大的悔恨笼罩着他,某一刻他甚至想杀了自己,他去那男人家里,他觉得自己疯了,事实上他做的都是疯事,那时候他只想,大不了同归于尽啊,他看着那个人,恨不得杀了他。
他去了好多趟警局,一遍遍被问话,每句话说出来都像是在剜自己的肉,他甚至想,如果当初……
特么打架斗殴被人捅了刀子的时候,他都没后悔过,可那时候,他整日后悔,脑海里都是那丫头乖巧温顺的模样,如果当初他能多一些耐心,她就不会死,如果当初他接了她的电话,她就不会在最后那一刻,那么绝望!
如果当初……可是没有当初。
后来他听说那男人的母亲因为儿子被判刑而迁怒打朵朵,他气得肺都炸了,提着刀去要朵朵,他去抱的时候,对方家里的老太太还声色俱厉地呵斥他,“我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他提着刀,就站在门口,“我齐家的种,我齐家自己养,留着给你糟蹋吗?老子什么都不怕,你别跟老子扯皮,不然大家一起玩儿完!”他拿的是那种用来收藏的日本□□,别人送他的,特意还开过刃,十几寸的弯刀,白光刺人眼。
他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阴沉沉地倾身过去,凑近了说,“我特么早就想杀人了。”
那老太太再不敢说一句话,乖乖把孩子交给他。
起初的时候,他根本不会照顾孩子,才几个月大的小娃娃,一会儿一会儿的哭,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哭啥,抱着哄也哄不好,半夜爬起来无数次,有时候崩溃地跪在她的小床前,无力地求她,“祖宗,咱不闹了,好不好?”
可她哪里懂,只一个劲儿的哭闹,他一个大男人,买各种育儿书,学冲泡奶粉,学着换尿布,后来又学做饭,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一天又一天的,就那么过去了。
然后某一天他才突然发现,原先窝在他怀里小小一团的肉丸子,慢慢长大了,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用糯甜的嗓音叫他爸爸,他记得她第一次叫爸爸的情形,他几乎一瞬间湿了眼眶,特感动那种!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为她死了都行。
这么多年来,他的灵魂时刻被拷问,他时常猛不丁地回想起他的妹妹,然后很久很久回不过味儿,总觉得自己该下地狱的,朵朵起初对他来说是赎罪,后来是他唯一的寄托。这么多年,没有朵朵,他可能都熬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朵朵趴在他的肚皮上,嘟嘟囔囔地说,“爸爸,你瘦了,你的骨头硌到我了,你要多吃饭!”
他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声音就像天籁,能召唤他所有的柔软。
过了这一夜,他忽然觉得唐瑶拒绝他也没什么了,其实很早之前他就不抱念想了,如果不是多年后的重逢,或许再过几年他就彻底忘了她了。
早餐是唐瑶和另外一个女人做的,来这边的时候本来分配好任务,后勤组的人做饭,但是后勤的姐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唐瑶就自告奋勇去帮忙。
她做菜是把好手,兰姨都夸她,“这手艺,谁娶了你可是有福了。”说这话的时候齐堃一直盯着唐瑶,她在笑,可那笑真够僵硬的。
她说她一时放不下,他又何尝一时能放得下?
爱情是个折磨人的东西,要人命!
早餐的时候,唐瑶亲自盛了饭给他,说,“朵朵跟我说,你瘦了,要我多给你些!”她看着他,脸上挂着笑,齐堃看得出来,她在刻意营造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掀了眼皮去看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看你那张脸,都快扭曲成麻瓜了,不想笑就别笑了!”
唐瑶神情顿时萎靡下来,说了声,“对不起!”
齐堃不忍心,软了声音,“唐瑶我跟你说个事儿!”
她“嗯?”了一声,“什么?”
他说,“把孩子留下吧!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一个生命带给自己多大的感动,生活总要有活下去的动力,你不能总为别人打算,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他是真心劝她,昨夜他一直想,他有朵朵,可以坚强地活到现在,唐瑶如果有了孩子,大概会渐渐从宋子言身上转移注意力吧!
虽然这对她来说,或许也不公平,带一个孩子,远没有想象那么容易。
唐瑶沉默着,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她昨夜一夜没睡,兰姨躺在她身边一直在跟她讲话,讲她早夭的儿子,“我习惯性流产,起初怀了七八次,只有一次超过两个月,但还没松一口气,就又掉了。后来我都不抱希望了,然后我却又怀上了,没想到却顺利生了我儿子,当时全家人啊,特别特别高兴,看见孩子都忍不住笑。我当时坐着月子,每天都能笑醒了。那孩子长得可真是俊,一岁多的时候,长开了点,谁见了谁夸。可谁知道,谁能知道,偏偏那时候出了岔子,先天隐藏性心脏病,发病的时候送到医院,人家都不愿意收,我和我老公托关系找了专家会诊。人家给出的结论是,费用太过高昂,就算动了手术也活不过十六岁,更何况孩子还小,手术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有很大的可能是钱花了,孩子也保不住。我没办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家里条件不允许,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咽气,死的时候嘴唇紫乌,我看着心都碎了。医院的朋友把我处理的尸体,我都没勇气把孩子抱回家。后来我一直在儿科工作,辞职后自己开了儿科诊所,我再也没有勇气要孩子了,我就想着,每天看着别人的孩子也行,那样我也觉得欢心……”
兰姨后来又说,“你见过打掉的孩子吗?两个月孩子开始成型了,被机器搅碎了,打出来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她长叹一声,“造孽啊!”
然后夜里她做梦,梦里都是血肉模糊的画面,她惊醒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