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了,圆桌上只剩下宋子言和齐堃四目相对。
齐堃觉得热,把衣服撩了起来,又和宋子言碰了一杯,“说实话,我真特么羡慕你。”
宋子言笑了笑,也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不示弱的又干了一杯,有些得意,“我也曾羡慕过你,风水轮流转!”
高三的时候,齐堃坐在唐瑶后面,每次进进出出他都能看见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是唐瑶在跟齐堃耳提面命地要语文作业,就是他在耍赖逗她,最寻常的互动,对他来说却是奢侈。
后来那次打架,也不是临时起意,他想和他干一架已经很久了。
正好是一个合适的契机,于是撸袖子就上,年纪小,什么后果都不用想,那时候其实还是挺恣意的。
只是如果知道会给唐瑶造成伤害,他憋死也不会动手。
那天校长带他们去医院,唐瑶那么怕疼的人,哭得小心翼翼的,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抱着她说,“你哭吧,痛快地哭吧,我在呢!”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校长带他们去吃饭,他起身去卫生间,临走的时候看了齐堃一眼,对方很有眼色的跟了出去,两个人站在卫生间里,四目相对,他给了齐堃一拳,正中脸颊,“这一拳是替唐瑶打的!”那时候胸口憋着巨大的气,他从来不舍得动唐瑶一根手指头,总是害怕她受伤害,那次却让她断了两根骨头。
后来他再回想,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生齐堃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可当时真得恨不得把齐堃揍得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忍下了,怕吓着唐瑶。
齐堃点点头,用舌头顶着唇角,那里绽开了口子,血珠渗出来,他拿手背去擦,盯着瞧了片刻,第一次主动认栽,“行,这拳我认。”
然后猝不及防地,齐堃反过来给了他一拳,“这拳也是替唐瑶打的,她见天想着讨好你,你给过她好脸色吗?这会儿倒是替她出头,你凭什么?”
两个人看着挂彩的对方,喘着气,最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前后回了包厢。
其实这些年,宋子言一直挺佩服齐堃的,想做什么都敢去做,受得了荣誉,也熬得过不堪,算个汉子!
齐堃却从来都不服气他,小白脸,死别扭,尤其是辜负唐瑶这一点,怎么都无法对他生出好感。
可是这么多年,再见到唐瑶,再见到他,再见到唐瑶跟在他身边的时候,齐堃竟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两个人喝酒划拳,唐瑶买了酸奶给朵朵,回来就看见两个人踩在凳子上四四六六地划拳,衣服一个比一个撩的高,再衣冠楚楚的男人,酒桌上都是一个德行。
朵朵冲唐瑶撇嘴,“看你男朋友真讨厌,又诱拐我爸爸喝酒,我好不容易要他不要喝酒了。”
唐瑶和小丫头混熟了,也捏着她的脸反击,“是你爸爸诱骗我男朋友好不好?”
说完,唐瑶就愣了,男朋友,三个字,从舌尖吐出来,带着暧昧温暖的气息。
她苦笑,扯着小丫头往那边走,旁边桌上来了一大家子人,还带着几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烟熏火燎的一条街,弥漫着浓烈的烧烤味儿,不知道是谁家的萨摩耶,脖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凑到她身边,吐舌头哈气,唐瑶摸摸它的脑袋,不知道大家伙要做什么,后来主人家过来,才笑说,“妞妞喜欢小孩子。”原来是因为她抱着朵朵。
朵朵觉得有趣,从她身上跳下来,围着叫妞妞的萨摩耶玩耍,一小人一狗,像两个顽皮的孩子。
玩得久了,另一个主人家来寻,唐瑶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亲戚,那个给她寄过生活费的表姑一家,她如今每年会寄礼物回去,却无法亲眼回去看看,隔着太过长久的时光,她总觉得自己对表姑家来说就是个外来者,她心里知道于情于理都要去拜访,可却一直在内心推诿,当年表姑只寄钱,当时用邮政,很厚的信封,上面只有孤零零的地址,甚至连只言片语的问候或者鼓励都没有,她一度觉得这是拒绝的信号,只给钱,不寄情,或许是她想太多,可她一向爱胡思乱想,天性这种东西,她委实也改变不了。
表姑没有一下子就认出她,先蹲下身教训了声妞妞,责怪它乱跑,起身的时候才盯着唐瑶看了会儿,不大确定地问了句,“你?”
唐瑶觉得表姑大概是不大认识她了,于是乖巧地先叫了声,“表姑!”
表姑这才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客气地问候了她几句,最后看见宋子言,问她,“那位看起来眼熟,是……?”
唐瑶不大明白表姑和宋家没交情,为什么会觉得他觉得眼熟,她扭头看了一眼他,他还在和齐堃喝酒,两个人聊着什么,隔得有些远,唐瑶听不大清,背景是烧烤摊滚腾而上的灰色烟雾,他就在这俗世的烟火里,在她生命里,他在笑,抽烟的时候客气地问齐堃要不要,对方按着他的手拒绝了。如此寻常的画面,她竟有些热泪盈眶,因为连这点幸福,很快都要没有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提醒她,提醒她这相聚是多么弥足珍贵。
对于注定要失去的东西,她无法坦然地拿出来给别人看,于是回了表姑一句,“是朋友。”
表姑欲言又止地点点头,跟她说再见,像是路遇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熟人,打完招呼就离开,没有要介绍她给家人认识的意思,甚至连客套地邀请她改天去家里坐都没有,唐瑶知道,她这下真的不用去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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