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正南不语,只眯起眼睛看他。
春谨然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艰难道:“一路上有太多巧合,缺了哪一个,都未必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但巧合是不可控的,除非凶手操纵了每个人,但……”
“我不需要你去推断行凶的可能性,”夏侯正南出言打断,“我只想知道你怀疑谁。”
春谨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
夏侯正南绕过桌案,缓缓走到春谨然的面前,然后下一刻,狠狠给了他一脚。
春谨然被踹出去几丈远,胸口痛得几近窒息,喉头腥甜。
“真的没有,”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春谨然的神情仍不卑不亢,“没有线索,没有目击,没有物证,没有人证,连动机都找不着,说有凶手尚且勉强,更别说凶手是谁。”
春谨然说的是实话。诚然,他可以随便讲一个名字,但盛怒之下的夏侯正南才不会管“凶手”与“疑凶”的区别,若那人因他蒙冤致死,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夏侯正南不再隐藏怒火,瞪向春谨然的目光几乎将他烧出个窟窿。
春谨然只能受着,迎着,退却一分,就是死。
终于,夏侯正南一声叹息,颓丧地坐到椅子里,疲惫而苍老。
春谨然第一次觉得,对方真正像一个百岁老人了,没了俾睨天下的戾气和自负,只剩暮气沉沉的衰败和虚弱。
第78章雾栖大泽(十七)
“起来吧。”夏侯正南终于松口。
春谨然捂着胸口站起,忍了又忍,还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夏侯正南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去那边吐,别脏了睡莲。”
春谨然心中有气,但更多的是怕,和同情,故而嘴上说着“吐光了,没了”,脚下却仍是移动几步,远离了莲缸。
夏侯正南很满意他的乖巧,眼底却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真想把你们都杀了。”
这仿佛随意的玩笑话,春谨然却听出了认真。
他咽下口中残留的腥甜,壮着胆子问:“为何不杀?”
夏侯正南挑眉:“你怎知我不会杀?”
春谨然:“因为你刚刚在无奈。想杀,却不能杀,所以愤恨,所以无奈。”
夏侯正南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像是想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春谨然被盯得不大自在,别开眼睛。
“你真的和他很像。”夏侯正南忽然语焉不详地叹了一句。
春谨然下意识地问:“谁?”
夏侯正南的目光有刹那的柔和:“我的一个朋友。”
春谨然不再追问。他知道这个痛失爱子的老人已起了追忆往昔的情绪,即便不问,他也会讲。在这样一个看不见月亮的夜里,回忆,总是最好的疗伤药。
然而春谨然失算了。
夏侯正南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只靠在椅子里,侧脸看着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无星,无月,无云,一片黑暗。
春谨然想,或许在夏侯正南的眼里,那黑暗中自有一片别样天地,承载着他不为人知的内心,不可言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