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子嘉两手空空回到宫中,急匆匆向申王禀报了迎接之事,向申王讨主意。申王收养紧锁,沉默良久,方道:“还是要迎王后回来的,你那是什么样子?确是我疏忽了王后,也该向王后致歉。大事迫在眉睫,能争得一分助力,就要尽力去争,否则,悔之晚矣。”语中带着明显的疲惫。
太子嘉低声道:“王后有不满,说出来便是,何必……”
申王摆手道:“错在我。”
一向高大的父亲低声下气,太子嘉心中难过:“爹又何必……”
申王道:“你就是这一点不好,有傲气很好,也要知道谦逊,会低头。低头又怎样,又不会丢掉什么,更不会死!比起死,我宁愿低头,只要脑袋还安在脖子上,总有再昂起来的一天。要是掉到地上,可就再也抬不起来啦。”
太子嘉惊讶地道:“您何出此言?”
“越君是携重兵而来的?”
“她要造反吗?爹有此疑,为何还让越兵驻扎近郊?”
“她的性情,向来粗疏直白。或许为了自保,又或者真为了治水,都不是好兆头,”申王冷静地道,“已经有人无视天邑,无视我,敢领重兵前来啦。想这么做,准备这么做的,又岂止她一人?”
太子嘉迟疑地问:“那,是否要?”
“不要试探,不要对她发难,不要问她与南君之间有什么约定。谁向她发难,她就敢动手,事情就不好挽回啦。且忍这一时,你一定要与阿先同心协力,将水患根除。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局面。所以,要迎回王后啊。”
“阿先去他姨母那里了,我看他也有些着急的,他的性子倒好。他会劝王后回来的吧?”
“性子若好,就劝不动。性子不好,就不会劝。王后那里,我去请,阿先那里,你一定要客气,明白吗?对越君也不要横眉竖眼,在越地做成的事情,没有她的首肯,也是不能够的。不要小瞧了她。”
太子嘉勉强答应了。
父子二人想要息事宁人,度此难关,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说话再好听,也掩不过争功夺利的事实。有此心结,似屠维这等“老实人”,也要刺一刺申王了。
既然已到天邑,姜先又想借治水之事立威养望,见申王也是必须的。卫希夷与屠维才到天邑,亦须往见申王——荆国可是被他们给吞了,那是申王的方伯之国。
接见的场面颇为隆重,申王欲为太子嘉铺路,再次大召诸侯,只为治水之事,是以百官、诸侯俱在。卫希夷与姜先联手女莹,将荆国并吞,是诸侯们关心的事情。祁叔多了个继父,也是要围观的。
人很齐。
荆国处南方,在中土诸侯眼中,也有些蛮人的意思,这并不代表可以随便被吞并。荆太子的母舅,国虽小,也是一方诸侯。姜先师出有名,不好指责,卫希夷父女就成了他暗中针对的目标了。卫希夷的蛮横,在天邑小有名气,屠维这两鬓微白,衣饰又显得原始的“老实人”成了他心目中的软柿子。
也不骂,只是讽刺屠维靠儿女吃饭。
“我不如孩子,强过孩子不如我。”屠维面无愠色,反带几分老实人的骄傲。言语却如利箭,将申王心口扎出血来——太子嘉不算差,确又不及父亲之雄材大略了。
申王心累地打了个圆场:“天下父母心,莫不如此。我也盼着儿子比我好,唯愿此番治水可成。”
卫希夷因问:“是太子治水吗?早知道有太子做这件事,我便不带这些人来操心了。”
申王心道,难道真是来帮忙的?他还真吃不准风昊这一门疯子的心事,慎重地道:“谁嫌做事的人多呢?大家齐心协力,方能度此难关,越君有意,可与唐公一道,襄助太子。”
卫希夷却不放过他,哪有什么便宜都给你占的好事呢?她问出了一个申王藏在心中暗中执行,而诸侯们未必乐见的问题:“王要使太子秉政了吗?”此言一出,连仇家都抛开了夙怨,一齐望向申王。
申王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第117章翻脸了
有一个道理,申王明白、在座的诸位都明白,但是之前无人敢说。那便是,王位从无父传子。哪个诸侯、方伯,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国内,都是父传子。而天下,却不是这样的。
各部族都有自己擅长的手艺,手艺或师徒、或父子,代代相传。硬要说的话,做部族之长,又或者是做一方诸侯、君主,也算是一门世代相传的手艺。但是,做王却没有这样的传统,或曰,诸侯没有这样的意愿。哪怕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就是父传子治人的。
大家日子过得舒服,忽然有了那么一个人,带着大队人马在你门前耀武扬威,要求你听他的话,给他缴粮缴贝,他要打仗了,你还要赔上人马跟随出征。跟随出征可以获得好处,然而……并不是每一次付出与收获都能成正比的。九赢一输,赢的时候不会觉得什么,输的时候就要难受了。但是,打不过他,只好认了。
再来,王的亲信、国家、部属、姻亲,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其他的人就要被分薄收益。以申王为例,陈后都被气回娘家了,可见利益之事,实无永久不变之理。
然而,做了王的人,尝过了做王的好处,是断然不肯放手的!自己尝到了好处,便想子子孙孙永享此利。若儿孙争气,诸侯反抗不得,也就认了。若儿孙不如父祖,还想保持这份尊荣,又有谁人能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