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君,非要与厨子比做饭、与工匠比手艺,哪一行有人比你强,你都不乐意,莫不是有病?如果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明白,趁早退位让贤吧。
所以,他二话没说便留了下来,目送两个姑娘去砍人。从白天的对阵来看,冲锋陷阵的差使,只要卫希夷愿望,是谁都抢不过她的。姜先虽然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没有阻拦地让她走了。
火把打起来,犹如两道长龙,队伍出了营寨不久,走在前列的女莹和卫希夷便与太后的人马接触上了。与这边一样,对方也是首领带队,太后与一个中年男子并辔在前,两人皆是骑马。火把也没打几个,估摸着是担心火光引来追击的敌人。天黑路滑,又不能不照路。
卫希夷扣住马,望向对方,中年男子她有些印象,是太后的另一个侄子。当年也是出入王宫的常客,卫希夷年纪虽小,却能四处乱跑,时不时与他打个照面儿。他可比七年前老了好多。反倒是太后,变化得并不很大,这也许与她当年便已经苍老而抑郁有关。
即使是在并不明亮的火把之下,卫希夷仍旧能够看到她脸上的皱纹与头上的白发。太后一身戎装,在这个年纪,还能骑得动马、舞得了刀,于战场之上逃得了性命,着实不凡。
那又怎么样?
卫希夷冷笑一声,冲太后的方向扬扬下巴:“阿莹,看,她!”
女莹也是一声冷笑:“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狼狈呢!”当年,哪怕面对许后的步步进逼,在南君的纵容下掌握宫廷,太后也是从容不迫的。甚至因为她的主动退让,使南君心中充满了愧疚,多了几分给她的纵容,以及对许后某些做法的不满。无论何时,太后都显得比许后更有把握,更镇定,更可靠,也带给女莹她们极大的压力。仿佛头上顶着一座大山。
原来,你也老了。
原来,你也有败的时候!
背井离乡,千里流亡,被迫在“僭越罪臣”的阴影之下生活了七年。被自己的兄长软禁,被自己的母亲算计,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公开提及自己的父亲。
这一切,皆拜这老妇所赐。
女莹的眼角发红了:“就是她!我要杀了她!”
“她已穷途末路了,看她的马,是从车上卸下来的,这是为了逃命顾不得其余了。”
————————————————————————————————
太后也发现了前面的人马,她年轻时也是驰骋沙场的悍将,老来虽经打击,身体大不如前,眼神也不如以前好使,认不出来已经长大了的女莹与卫希夷,却能看出二人带领的人马足有千人之众。并且,来者不善。
太后因是败退,荆伯丢下他们殿后,太后又丢弃了大量的辎重与累赘的伕役等,终于自战场上逃了下来。太后的心情十分地糟糕,她不会看不出来荆伯的想法,正因如此,才更恼火。正对侄儿说:“浑镜也不敢这样对我!待我们重整旗鼓,必要荆伯好看。”
依附荆伯倒还罢了,还被荆伯当作弃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侄儿有些灰心,原本大好的局势,不想王子喜死前一击,将大祭司拖了陪葬,他们少了一份重要的力量。那样的变乱,南君居然还未死,不过三年,便将他们逼得不得不依附荆伯。自己的部族又分裂,兄弟重与南君结了亲。想到这里,他犹豫地说:“咱们,是不是从一开始便做错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有点骨气!”
“要如何有骨气呢?”身后稀稀落落,不过几百个残兵败将啊!
太后冷笑道:“难道荆伯就好过了吗?他毕竟是在蛮人的地盘上!我们败了,还有族人会投靠我们,他要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留我殿后,他想跑?他来时数万大军,去时不过数千,他压得住吗?”
坦白说,这些年荆伯对蛮人也没有往死里压榨,然而毕竟是征服者对被征服的领地,能够有多宽容?唯有像南君那样,因为自己的人数太少,目的又是统一蛮人,同文同种,方能做得真正让人觉得宽容。即便这样,还有人不满南君呢。何况荆伯是外来者,将蛮地的铜锡矿产与木材、金银等等源源不断往荆国掠夺。蛮人不曾统一、不曾有一个领头人,或许便要认命,久而久之,融入荆国。
不幸的是,蛮人曾有自己的王,这个王比起荆伯来还要好上那么一些。荆伯此番又是败于南君之手。
“可那又如何呢?若是王追了来……”
“我们正可取荆伯而代之,与浑镜议和。”
“王……他会放过我们吗?他的妻儿不是我们亲手杀死,也是被我们逼死的。”
“他会,”太后笃定地说,“七年之乱,蛮人的血快流干了,他需要人呐!当年他还据有整个蛮地的时候,就为缺少人品而发愁,更不要提现在了。现在,所有被荆伯占领土地上的蛮人,都是我们的人质。他固然冷酷无情,但他的心也很大,轻易不会做同归于尽的事情。至于妻儿,你发现许国可有拨一兵一卒过来?”
“咦?”
“哼!那些北人,无利不早起,见势不妙,必是抛弃他了。否则,你以为浑镜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就娶了阿满?他心里早明白了!不说而已,说出来是多么的难堪啊。”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