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槐“哦”了一声,问姜先:“如果王后不许呢?”
姜先道:“这正是我所忧虑的,想问三位,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任续慨然道:“为君分忧,正是我等职责所在。”偃槐只觉得任续这话说得好笑:“为君者,什么都要为别人,是谁在做这个君?嗯?国君固然不是全知全能,却不能慌张,哪怕没有主意,也要站得住、立得稳。”
偃槐继续问道:“公子让王后改变想法?”
“嗯。”
“公子这般在意王后的想法?”
“是。”
“她如果一定不改变呢?”
“没有办法吗?”
偃槐加重了语气:“公子……你若还是这般……唉……”失望地摇了摇头,偃槐还是尽了一个老师的义务,对姜先道,“公子不觉得自己的气势不对吗?”
“啊?”姜先还是没有醒过来。
任续不干了,急切地为姜先说了句公道话:“自入天邑,公子可是越来越长进了。”
“那又怎样?二位要的、唐国要的,如果只是一位公子,那倒是不错。长进不假,可靠也是真,你问别人,人都会说他确实可靠,我也讲他可靠。若二位就此满意,我就什么也不再讲,公子也不必惦记好姑娘啦。你去问希夷,她也会说公子有长进了,更可靠了,可要问她愿不愿意靠着公子,必然是不到能让她靠的地步吧?她宁愿靠风昊,不是吗?”
姜先不满意!更为急切地道:“还请太师教我。”急切地想在车里起身行礼,却是下盘不稳,一头栽进了偃槐的怀里。偃槐一僵,木着脸看任续将姜先救出来,木着脸看容濯将姜先扶到主座坐了。
姜先道:“太师教我!”
“公子今年一番经历,居然还没有所领悟吗?公子自己说过,觉得追不上小姑娘啦,小姑娘跑得太快。如果连追逐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是只野鸭子,它都找不着伴儿!那么的光明璀璨,只有生出追逐之心的人,才有可能触及到。公子有倾慕之意,而无追逐之心。公子真的很令王放心啊。”偃槐还是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讲什么再不认真就配不上之类的话。
“我也很令王放心,所以我能做公子的老师。但我真的很羡慕风昊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容濯听出来了,任续也听出来了,姜先被埋汰了,偃槐心中的完美学生是卫希夷而不是姜先,只是出于“不追逐”才教了姜先。两人也承认,卫希夷确实很好,姜先是他们的君,他们理所当然地要维护。何况姜先并不差。
容濯指责地问:“太师是对公子不满吗?”姜先是他心中的好学生,见别人不珍惜,他生气了。
偃槐道:“公子不提今日之野望,我对公子还是很满意的。”
容濯被噎到了。
姜先深吸一口气:“太师是说我,不自量力吗?”
偃槐玩味地看了姜先一眼,带着一点微笑,居然露出了一点欣赏的意思,点点头:“公子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公子知道吗?我原是奴隶,却走到了今天,不是凭着仁义礼贞信,不是凭着温良恭俭让,”偃槐倚着车壁,说着从未讲过的心里话,食指在空中划出向上的螺旋形状,“我就像一株被压在石头下的杂草,拼命地往太阳的方向生长,仅此而已。我只是一株杂草啊,公子要追逐的,可是一株乔木。公子似乎根本没有体会到这种向上生长的意思,公子自己也没有这种意思。”
姜先道:“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又不太明白另一些。”
“公子总是擅长俯视众生吗?是不是抬头看到天,便认为上天眷顾?”
姜先谦逊地道:“不敢。”
“我们喜欢与天斗,”偃槐依旧微笑道,“公子的天是命运,是神灵,是君王,是父母。公子自己就是君啦,王么,呵呵。所以,很在乎王后的想法,是吧?人都在乎父母的想法,公子的原因与希夷肯定不同。公子能听明白吗?她在乎,是因为‘我’,你在乎,是因为‘父母’。”
姜先脸上一片挣扎。
“追逐乔木,却有一颗木匠的心。”偃槐笑着摇头了。
容濯反驳道:“公子并非如此。车正的母亲才是真的木匠。”
偃槐大乐:“那个罪妇吗?公子要与罪妇相比?她是有罪,不是对王,是对南君啊哈哈哈哈。公子也要做罪人吗?要过与罪妇一样的日子吗?要……像你父亲那样的死亡吗?啊?哈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极了啊。”
姜先说:“太师让我想一想,这与我之前知道的,差别太大。”
“唔。公子先前知道什么?你是天之骄子,生便是上邦公子,天生高贵,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须费力。看上了谁,是那个人的好运到了。是也不是?原本这世上比你更高贵的也没几个了。公子再看看现在呢?”
偃槐继续危险地说:“公子缺乏争斗之心,视争夺如游戏,还觉得自己游戏得很认真。反正上邦公子,即使流亡,也会有人帮忙复国,是吗?死去到了天国,也有父祖早在天上,自己可与他们并列成为庇佑子孙的神鬼。公子以前的决心,都是隔靴搔痒。有没有想过,别人有正事要做,不会陪你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