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着遥指太叔玉,申王道:“你呀,你呀,只会往好处想事情,就不会往坏处去想。虞公开春十三了,不算小啦,你再事无巨细地代劳,小人们会说你别有所图的。离间者对虞公讲,你要将他做傀儡,你有什么说的吗?”
“这些我也想过的,”太叔玉平静地道,“还是不忍。”
“被扶着的孩子,学步慢,走路是摔出来的。”
“是。”
“好啦,知道你现在没心情,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将家事处置妥当,”申王摆摆手,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哎,你接到家里去抚养的那个女童,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带去见车正了?”
提到卫希夷,祁叔玉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是。说是与车正的妹妹以前同处,如今担心朋友。车正有心结,没让见着。”
“那个女童很不错,”申王道,“我不看错的。看看人家,才几岁?就那么懂事,被为难了也不灰心,不耍赖,性情也好。”申王言语之间,又给虞公涅上了一回眼药。
祁叔玉听到有人夸卫希夷,这个还是申王,由衷地开心:“是。她是很好,有仁心。”
两人又闲聊几句,宦者来报,道是卜官奉命前来。申王笑道:“只有在他老师要到的时候,才见他这么殷勤。吾命宗伯迎二师,可否?”
宗伯乃是为申王管理宗族之人,是申王之族弟,做事倒也条理分明。祁叔玉道:“听闻宗伯与风昊师出同门,倒也合适。只是偃槐不知从何而来,随从又良莠不齐,这个……”
“那也够啦,总不能要太史令他们去迎吧?”其时太史令所司之职颇广,地位颇高,典籍、历法、祭祀之事皆能插手一二,申王以之安排已投效的三师之一。
祁叔玉不再多言,心道,宗伯有些傲气,不过对方既是闻名天下的名士,想来宗伯这份傲气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祁叔玉很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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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祁叔玉也不表功。只命人留意宫中动静,姜先连续两次出宫,他都按兵不动,到姜先第三次在龙首城内闲逛,祁叔玉才作“偶遇”,并且邀请他到自己家中赴宴。
姜先十分欣赏祁叔玉,正自遗憾到了龙首城也无法与祁叔玉多见几面,一见到祁叔玉本人相邀,如何不答应?何况他还有一个小心思——长辫子正在祁叔玉家里,万一能见着呢?祁叔玉的夫人曾答应过,若是有消息,会代为传递。他等了好长时间了。
欣然前往。
姜先的随从也多了起来,容濯看起来比先前苍老了一些,任续脸上也多了点风霜之色,天邑比里外更加催人老。姜先本人却从宫宴时略显成熟,祁叔玉不自觉地拿这个男孩子与自己侄子比,最后只能叹息——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去教导虞公涅。否则为何卫希夷在自己这里如此乖巧进步,不是自己教导的姜先也比虞公涅更像个承祖先基业的贵公子?
这些时日,祁叔玉慎重地考虑了说客的人选,皆不能放心。此时一见姜先,也生出一点别的想法来:容濯虽则看事稍嫌不足,公子先确实是被他照顾得很好,不知可否使容濯与阿涅聊聊?
分心二用,祁叔玉还问候了姜先的起居与功课。姜先答道:“王待我很好,还欲为我择名师佐臣。”
祁叔玉看了一眼容濯,容濯缓缓笑道:“倘使公子得益,吾不恋栈。”
祁叔玉赞一回容濯大度,容、任二人既能活到现在,可见已向申王服软,申王虽不信他们,也不至过于为难他们。想到姜先曾想帮忙(虽然看起来像是拖后腿),祁叔也略提到了偃槐与风昊将至。容濯苦笑道:“这哪里我们能挑得呢?正旦之后,公子归国,再说罢。”
姜先见祁叔玉态度和缓,忍不住问起了卫希夷的事情来。他在龙首城,在王宫的这些时日,除了自己心情压抑之外,自申王而下,对他都还不错,也可见申王的态度。他对自己的处境,如今也有了明确的认知,表现得更幼稚一点,是一种保护色。所以,想问就问,直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祁叔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敏锐地觉得这个小公子对卫希夷的好感似乎太大了一点。嗯?这个认知让他不那么痛快了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是!希夷不会缺了人喜欢,不稀罕你这一个!虽然你有眼光喜欢她,可是你傻呀,怎么能让你与她多作接触?看你可怜,她都会对你好一点。不行,坚决不行!
飞快地推翻了之前对姜先的赞赏,哪怕比自己侄子小还比自己侄子懂事儿,那也不咋配得上希夷!
祁叔玉假笑着说:“她很好,找到了母亲和弟弟,心情好多了,个子也长了呢。”
姜先瞥了一眼祁叔玉,美人如玉,笑得却有点奇怪啊。姜先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向祁叔玉提出来能否见一卫希夷一面。祁叔玉笑道:“虽住在我家里,却不是我的臣仆,我可不能勉强她。回来我使人去西庭问问罢。”
祁叔玉决定向女杼告小状。答应了卫希夷,要让她与姜先见一面,是必须办到的,可没答应不告状呀,对吧?
姜先垂下头来,心里琢磨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将自己被捡的事实说出来,也好有个正当的理由当面致谢。
祁叔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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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叔玉回府的时候,卫希夷披着皮甲,挥刀砍着草人。屠维与祁叔玉都教过她何处是要害,在技艺未成的时候,反而不需要刻意追求每一下都击中要害。头、胸等要害之处往往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击中不易,还会因为过于追求目标,疏忽自身的防御,为人所乘。
不要过于在意要害,而是要让每一下攻击都有效,都减弱对方的攻击力。露出外面的任何部位,都是可以攻击的。这是太叔玉的经验。同太叔玉还教了她另外一个不浪费每一个动作的办法——观察对手的铠甲。工艺的原因,许多铠甲穿在身上并不是十分贴体的。经常会在肋下、后背等地方留下无法合拢的空隙。还有一条要领是速度。
快速地出刀,木刀将做靶子的草人砍得七零八落,卫希夷目光危险地打量着草人,评估着它们的“要害。”庚托腮在一边看着,她裹着厚衣服,脚下放着习字的沙盘。这个府内,或者说卫希夷本人是个十分大方的“主人”,她不避讳让跟随的人一起学习,也不吝啬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传授给人。识字是她主动要让庚去学的,庚考虑学识字要跟着卫应一起,那不就是不能和卫希夷在一处了吗?果断地拒绝了。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学不会认字的。记东西也很快,想东西也很快,就是不会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