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o4。一杯水风暴
不过,进姚娟办公室那一刻,马骐把脸一挂,故意装得没精神,好像半醒半打盹似的。
“坐!”姚娟说。脸上挤着笑。
“谢赐坐!”马骐说,面无表情。
尴尬。闷场。约半分钟。
倒是马骐打破了沉默:
“领导,我知道你为啥召见我。天下奇怪的事不会无逻辑地冒出来。一定是__”
“是什么?”姚娟抬抬眼睛。
“还不就是那讨厌货,背后告了御状?唔,真有他的,一试一个灵验。我们就知道他立马会来打小报告的。哈,试验成功!这讨厌货肚子里装了多少黑水,叫他自个儿抖搂出来了。”
姚娟立即明白被涮了__她,还有黄波。
姚娟心里着恼,可又想,这正是实施方略的好时机。她要抓住。于是改换了面色,甜腻腻笑着对马骐说:
“你呀,胡猜个啥呀?黄波在你们眼里,就,就那么讨厌?”
这句话,等于给马骐说的实验成功,作了背书。她在耍女人的小心眼__她不喜欢黄波这个人,如果把这人抛出去,讨讨好,借以缓和一下马骐们的对立情绪,这倒是个聪明选择。
“什么胡猜不胡猜的,”马骐不屑地说,“我犯不着耗那个精力。这类糗事,一听就晓得是哪个孬人干的孬营生。不过,领导尽管放心,虽然他生就了小动物心肠,招人烦;俺呢,却大人大量,可以克制一下自己,不和他计较!”
姚娟笑着说“你看你,话说得过头了吧?黄波再怎么说,也是主编助理,你说你对他大人大量,这话合适吗?”
马骐故意吐了吐舌头
“哟,我倒忘了这层了。这可是个严重过错。赵树理说,人占个恰当位置很重要,茶壶就应该放在茶几上。你看,黄波这把壶已经放到茶几上了,我却没把他搁在眼里……”
“好!”姚娟弯眉笑了,夸道“茶壶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呃,赵树理是谁,干什么工作?”
马骐愣了一下,继而想笑,却强忍住了,慢悠悠地答道
“你看我这人,同样没文化,嗐,叫你一问才觉,我自己也不知道赵树理是谁。”
姚娟脸色唰的变了。马骐明显绕着弯嘲笑她没文化。但她忍了忍,没露出恼意。
“他那句比喻,终究是对的。”姚娟强撑出笑容,“茶壶嘛,就是该摆在茶几上。”
不想,马骐来了一句话,差不点把她噎倒
“领导,你别理会偏了,人家赵树理说的是茶壶,可不是尿壶!”
姚娟立时感到难堪,她苦着脸,找不出话回答。“这家伙那舌头,邪乎死了!什么时候能给他剜掉了才好。”她暗骂。
马骐看出姚娟面上的窘态,觉得捉弄得够了,想给她一个台阶,便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看在相处了多年的份儿上__我和他老早就共事,他可以什么也不顾,俺倒还要顾惜一点交情哩!”
姚娟本来心里阴着,似滞着一大疙瘩又浓又湿的灰云,差不多能拧出水来。听了这话,才松弛下来,立刻喜形於色,说:
“好,好,这话……呵呵,好!以后嘛,就看你的啦!”她再次挤出笑容,重复强调,“我是说以后,以后!”
马骐原想缓缓气氛,给她一个台阶。这时,改了主意。他最讨厌听这样的话“以后就看你的啦”,说这种话的人仿佛用话哄稚童似的,一边显摆自己的臭身份,一边贬别人。于是不客气地接过话头,道:
“你是想逼我打赌吗?也中,赌就赌吧。我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但有一条还得说在头里,除非黄波大爷或什么人不招惹我,不然,俺不管什么大爷大娘的,该顶牛的还是照样顶牛。往严重点说,搅得有人窜火蹦高都说不定!”
姚娟的脸色,立时沉下来。她怎么也料不到马骐的话语,像秋末的冷风,起止不定,变化叵测。这一刻,竟这般无礼犯上,除了“大爷”又冒出个“大娘”,分明是对着尼姑喊贼秃,当面骂她。
姚娟呼地站起来,恨得两颊像闹了火灾似的,红得吓人。眼珠子似乎也要从眼眶里悠出来。她左手撑椅背,右手指着马骐:
“你,你,你……”
她想要威,可又很不争气,吼咙眼像被什么毛不唧唧的东西塞住了,硬是吐不出话来。
马骐瞟了她一眼,尔后,装作惊讶而好奇:
“领导,领导,你这是怎么啦?哎哟,领导你这可是怎么啦?好吓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死劲搓手,仿佛很为领导焦急,但却突然一掉身:
“你没啥别的吩咐,哦,我走啦!”边说边开步走。
推门往外迈脚的那一刹,他又停下,双目回顾,好似特别关心地问了一声:
“要不要我把门诊所的大夫请来?”
说罢,他急匆匆地走了。当然,“大夫”压根儿也没来。世上哪有能给人的困窘开处方的大夫?
姚娟气得七窍生烟。一个臭摄影的,倒想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哼,也不问问老娘是谁!
“那就走着瞧,看我今后怎么整治你!呃,不光整治,还要用火烤你,烤你们!”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高根鞋的锥子后跟,差点把地板撞出火星。然而,余怒仍未销,她又抬脚朝纸篓死劲儿踢去。
噌一噌一噌,噌一噌一噌
纸篓出似不服气又似怨怅的闷响,向前咕噜噜滚去。一直滚向门口,给姚娟办公室光滑而整洁的地面,甩下了一长串碎纸头,看去像是谁在玻璃板上遗下一溜儿头屑,埋汰汰的。
她的脚前,尤为狼藉,似她那破碎纷杂的心绪……
喜欢不二年代请大家收藏不二年代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