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吧?列宁同志怎么会讨厌开会?”
终于有了声音。这是立在窗框旁的黄波的声音。他是强迫自己壮了壮胆才喊出来的。别的先顾不上了,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呀,可得逮住!
“是你么?黄大爷,”这下子,引起了马骐的兴致,他扭过头,上下打量着黄波。那神情好似在研究自己碰上了什么讨人嫌的精怪似的。
“哎呀呀!你说话真会赶时候,”马骐操着戏弄的语调说“黄大爷,亏得你记起来世界上还有一位列宁同志。我可是听说,你老人家年轻时候闹过一个石破天惊的故事,把《列宁选集》诬为黄色书籍,对吧?你不相信列宁说的话,是当然的。要不要让我来说说你的那轰动人的往事?”
听见马骐要抖搂往事,黄波就好像被人塞了一嘴马粪,恼得想骂,却又不敢恼与骂。原来,年轻时候他曾揭同宿舍的一个人看黄色书籍。但,叫他和那人当面质证时才闹明白,原来他指的是两本书。一本是《列宁选集》,因为黄波瞅着那封面是土黄色的。另一本是解放前出的鲁迅作品集《呐喊》,原因同上,而且岁月令它变得面容老旧,已呈烟黄色。当专案人员告诉他那是列宁着作,这是鲁迅着作时,他还瞪大了眼睛喊好嘛,真闹鬼了!明明写着作者是周树人,哪来个鲁迅啊?
说起来,马骐揭黄波这类陈年糗事已不是第一次了。一个月前,马骐他们就约略觉出姚娟有向杂志社下手的迹象。社里屁大一点事,她都随时能知悉。那时,黄波常常往姚娟办公室跑。这不能不引起马骐的注意。一天他和几个人闲聊,黄波坐在一旁,似乎忙着画版,无意听,其实是竖着耳朵听得格外仔细。马骐忽然喊一声“黄大爷!”一步跨至他跟前,盯着他,想对他说什么却又不说。过了一会儿,才指着黄波鼻子上的黑痣__很惹眼的痣,豌豆大小,看去像只苍蝇在那安心落了户口,一本正经地问“你老人家鼻子上的大黑点,该不是……该不是当年写捡举信的时候,不小心洒上的墨汁吧?”一语逋出,全室哄然。黄波又惭又恼,恨不得张开口把马骐活吞了,脸上满是煞气,“你!”他吆喝一声,想要开骂。可是马骐还是那样两眼盯着他,一副漠然无视他的样子。“你太缺管教了!”黄波终于咬着牙嘣出话来,同时黑着脸抽身离去。直到他走出门,谑笑声始终追逐着他。
而此刻,黄波面对马骐的揭,只羞恼地僵立着,再也不敢吭声了。
姚娟召集的这次没有事先被她列入会议表的会议,最后就以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境收了场。
杂志社的人都走了。梁浩和李启明坐着未动,看姚娟还有什么吩咐。
姚娟气得昏,憋得脸色透青。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仿佛意识到梁、李还在这儿,并且静候她话。便咬着牙说:
“这个杂志社,是个大累赘,我看该撤销。至少需要动大手术,改组,大换血!”
这番话事关人事,人事组织处长李启明沉默不语。姚娟不悦,把脸转向办公室主任梁洁:
“你呢,说话呀,说说你的主张!”
梁洁沉思一会儿,笑着说:
“事是这么个事儿。可是呢,这杂志是朱丹书记批示办的。要撤销,恐怕得向朱书记打个报告。那可就要闹大动静了。庄梦晓任主编,也有朱书记推荐的背景。庄梦晓这人,个性强了点,这是知识分子通病,我看对他的动作别闹得太大。先找人跟他谈谈,促他改改脾性,这样做好像更妥贴些。”
姚娟暗吃一惊,而且,非同一般地吃惊。杂志社的蔓儿,庄梦晓的蔓儿,居然伸到了朱丹书记那儿,来了这么久她这才第一次听说。她心头一紧,觉得肩膀和颈项上筋在抖,肉在跳。她把眼转向李启明。李启明吐出一句话来,声音很低:
“老梁的主意我赞成!”
姚娟突然对李启明生出了一种感觉,一时弄不清是什么感觉的感觉。她示意梁、李可以离开了。当两个人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没好气地冲李启明背后喊:
“李处长,那项工作交给你了。你找他谈吧!看他愿不愿意做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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