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孝,年少耽于释道,见民生有安乐之家,惘然有所悔。经此波折,心魔渐生,日日不能自已,幸有将离相伴,不惧天魔扰心,故与将离二人皆有同心之想,待正月十五夜,携妻同归天隐涯。若有门规相违之处,望师尊弃陈规而从天情,弟子感怀万分。仅此奉闻。”
笔墨落定,待墨痕风干的间隙,一朵微枯的梅瓣自窗外飘落在桌边,窗外响起马蹄声,不多时,一个信使走到窗外,问道:“可是白先生?卫盟主让小人来替她带个话。”
轻轻捏起那片唯余残香的梅瓣,白雪川将之放入笔洗中,待它风雅地浮起,方道:“她这回又是因什么事要拖过十五了不成?”
“白先生误会了,这回不是拖,是定了,等到她视察北边的灾情回来,把事情都交接给盟里,就回来。”
“哦。”毛笔在笔洗里轻轻扫着那片梅瓣,白雪川唇角微扬,道:“她不会单让你来说这些,还有呢?”
“这个……”信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盟主还说,要您带一包这边当地特产的梨膏糖,遥川那儿的口味没这个好吃。”
……他就知道。
莞尔一笑,白雪川起身将信纸折进信封里,递给信使道:“烦请倒时转告贵盟盟主一声——但有所命,不敢不从。”
作者有话要说: 一堆flag看着心疼_(:з」∠)_
☆、第115章溯·无妄之劫
——你见过天灾吗?
——那是一片连枯草都会饿到吃人的地狱。
有力气哭的人都逃走了,只剩下一些躺在千疮百孔的田埂边看着昏黄天空的饿鬼。
……这才两个月啊。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那些饥民见到高大的月神,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想要撕下一块肉。待到月神本能地踢翻了一个想要拿锈铁片刺它眼睛的饥民时,那饥民很快就被后面的眼冒绿光的人拖走,卫将离回马去救那人时,那人已经被咬得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躯干。
卫将离原本因即将要退隐而略显散漫的心情凝肃起来,她甚至罕见地感到一丝畏惧——这不是她生活过、熟识的世间。
天灾将人世间最狰狞的一面展现在她眼前,什么江湖豪情、什么还人间朗朗乾坤,都在一声苦过一声的悲吟中远去……
“卫盟主见景象,可有与贫僧同感?”
“……这地方我三年前来过,当时练功练得走了气,被扬刀门的余孽追杀,是这边一户老夫妇救了我,我想去看看。”
往北走了三十里,便是华源山,卫将离记得上次来时,这里的水车刚建好,晨起日暮时,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梯田渐渐新发出喜人的绿意,她就坐在树下,听着牧童的短笛,过了一日又一日,困于回忆的心魔渐渐平复。
恍如昨日的山河如今入眼已是一片枯槁,马蹄踏过的土地里露出腐蚀的森然骨骸。
卫将离不敢去猜想,时快时慢地走过村落前的道路,等到听见有人疲惫的哀吟时,才加快了脚步。
村口的老柳树下躺着一个正剥了一半树皮的人,似乎是因为缺水而昏了过去,卫将离忙拿出水囊让他缓过来。
“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抱住水囊,猛饮了几口,干裂的胸腔缓了过来,浑浊的双目看清了眼前的人,挣扎着坐起:“卫、卫姑娘,是你吗?”
“是,现在村里还有多少活着的?柳家的人呢?”
“有、有!”
那人爬起来,嘶声喊道:“卫姑娘来了!我们有救了!”
村落四周传出像是死人棺木被撬动的声音,一个个形容枯槁的人从家门和窗口处探出头来,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真的是卫姑娘?不是征粮的又来了?”
“是卫姑娘!快去喊柳家的大伯!”
旱情已经持续了半年,入冬两个月,一片雪都没有下,只有刺骨的风不断带走人仅剩的生机和意志。
卫将离只听说有旱情,问了家里经历过旱灾的盟中兄弟,才差人运了相应数量的粮食过来,却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