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这才从复杂的心情里彻底清醒,吼道:“叶斐公,你——”
“卫皇陛下先前说的自有道理,良禽当择木而栖方算得明智。”叶斐公陡然停手,让围攻他的清浊盟之人也同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地停了手,听他徐徐道:“然茂木之所存之处,必有灵凤不啄之膻。”
天底下的人若以嘴上争锋耍文字游戏,赢到最后的必然是耍了上千年嘴皮子的儒门中人。
周围的侍卫一个个倒下,卫皇倒也不再有逃脱之念,目光穿过人群与刚击败了摩延提的卫将离对上。
后者眼里并无半分得胜的喜悦,而是以一像是瓦砾对泥尘般的冷漠看着他。
毫无半点血脉天性的软化之处。
“……你恨我。”
“然。”
“杀了我,你就能安宁了?”
“然。”
卫皇惨笑一声,道:“事已至此,那你就来杀吧。”
“你以为我不敢?”
卫将离说这句话时脑海里有一种麻木的冷静,那种冷静吞噬掉了她从幼年最朦胧时对亲生父母的一切臆想动摇。
——最开始和最后,占据她所有记忆碎片的,只有那一年雪月下朝她伸出手的少年。
——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以父母的姿态来改写我已经决意走上的命途?
“齐二,弓。”
旁侧一个使功的黑衣人愣了愣,迟疑道:“盟主,那可是……”
“弓。”
那人无法,只得将弓箭都递与了卫将离。
卫将离看着卫皇,张弓搭箭,待箭锋指向他,方道:“不知是谁曾与我说过,为皇者,绝不跪死于敌前,是你吗?”
“……你五岁时,带你去城楼上看处斩的反王,我告诉你的。”
“承蒙教导,请立于敌前下九泉,以命慰无回谷英灵,亦慰……我之恨。”
闭目,松手。
……她终于能平静了。
流矢飞出,一连穿透两名飞扑而来的侍卫肉身,带血狠狠射中卫皇心口。
卫皇踉跄了一步,握住心口侧冒出来的箭头,看着卫将离那双与她母亲肖似的面容,心底一片冰冷。
——她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卫皇想到这儿,不禁自嘲一笑,在一片寂静到唯余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大声道:“摩延提!带朕去看最后一眼——看西秦破关!”
他身后,遥远的夜空中,城楼的方向……狼烟正燃。
“桀桀……嘻、嘻嘻嘻嘻……”本来应当受了重伤的摩延提此刻却笑了起来,随着笑声蔓延,声音越发尖利,卫将离不禁后退了一步,她觉得那声音听起来……竟然像个小女孩。
尖笑间,摩延提被铁网灼伤的的脖颈怪异地扭曲了起来,身体里传出骨头摩擦的声音,随着火焰的烤制,他枯朽的皮肤渐渐漫上一层古怪的白霜,待卫将离看清楚时,不免瞳仁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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