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听见施墨那生冷的语气,心口堵得慌,以往自己再怎样惹他生气,他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看来这次,她真的触到他底线,惹他生气了。
她又能如何?她也想和自己夫君长厢厮守每天腻歪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她是立过战功的郡主,被皇帝收为义女的公主,施墨又是首辅。国朝自开年以来,就有祖训外亲戚不得干政,他们这样的身份,要是真的在一起,施墨必然会遭到全天下士林清议的攻击。想要安稳过日子,施墨就不能当那个首辅。
可她也深知,不当首辅的施墨,那样就不是她夫君了。
五岁的时候她父母双亡,看似地位尊贵的郡主,其中艰辛又有谁能体会。皇家之间的风雨云涌,远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
为了给父母报仇,从小开始学武,一个女孩子,跟在天子身边四处南征北战,不知历经多少凶险,多少次死里逃生,又多少次重伤的下不了床。直到现在,每到阴雨天,她腿上的旧疾就会发作,疼的的她连路都走不得。
她杀了太多的人,见了太多的血,心里早就变得麻木,远不同于同龄的女子。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生来就地位尊贵,内心的骄傲和自尊,让她不容许自己看起来可怜,所以习惯带着一张面具,整日笑嘻嘻没个正经,让人以为她也和小丫头一样,不懂得愁滋味,也忘了那血海深仇。
直到遇见施墨,她本来已经冷漠的心,才开始渐渐回暖。
在朝廷上,她被人骂为奸臣,她不在乎,这世间她只在乎她的夫君,只要她夫君疼惜她,就够了。
那些看不懂的人,她才懒得去搭理。
天子的性子她很了解,她越是被人骂,越是受到排挤,天子反而越信任她,这样她就不能勾朋结党,只能依附于天子。帝王,最怕的就是底下那些臣子结党营私,这样,天子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聋子瞎子。
她要让天子相信,不管成亲与否,她的心志都未变过。不然,她的夫君,怕是会惹来猜忌甚至灭顶之灾。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哪怕背得骂名受的委屈再多,她也要牢牢掌控住权利的中心。
沧州,她是非去不可。她要平乱,要凭着这次平乱暗中扶植自己的党羽,要天子完全离不开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她不想再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帝心难测,她一定要把所有的退路都布置好,假若万一将来局势有变,才不会处于被动。
“首辅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下官既未做亏心事,对首輔大人也向来是尊崇万分,只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怕唐突了首辅大人,才想匆匆进府,还请首辅大人切勿多想。”她并不去看施墨,垂首道,“首辅大人若是无事要吩咐的话,下官就先进去了。”
施墨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目光一凝,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纪宁进了府,又作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朝府中的婆子吩咐,“香姨,快去街上买点上好的酒菜,今儿个本官要和太子还有李兄他们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这叫香姨的妇人看似年纪大,模样也平平无奇,可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散发着厉色,走路姿态,也甚为矫健。
香姨是教过纪宁拳脚功夫的师傅之一,曾是宁王府的内院护卫。宁王*之前,早就把府中那些信得过的护院高手给暗中安排出府,让他们保护当时号称游玩在外的纪宁。纪府上那个看上去瘦黑的门子,也曾是宁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香姨看着纪宁长大,自是最了解她的性子,深知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越装的若无其事,拉着人嬉笑怒骂的喝酒。
喝醉后,就会躲起来一个人哭,哭过后,又继续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郡主她,很久都没主动要人买酒喝了,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伤心事……
纪宁府邸不大,里面也颇为简陋,她住的不多,自然不想花费银子去修葺。后院中,只有少许孤零还未开的梅花枝桠。
一张桌子摆了出来,点了几盏灯,四个人就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哈,大三元。”
“好歹是兄弟,纪兄你就不能放点水。”
“上阵父子兵,赌桌无兄弟,快快,给钱给钱。诶,曾兄你怎地哭丧个脸,圣人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输才有赢……”
“师父,事先说好的一千两银子输完就再没了。”
“这说的哪里话,好不容易尽一次地主之谊,玩就要玩个尽兴,手头没银子可以先打字条赊着。堂佑,为师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颗东海来的夜明珠,正好为师常常懒得点灯,改明儿个你拿给为师,让为师放在茅厕里,也算是物尽其用,总比你整日装在那破盒子里要强。”
“……”
四人打马吊打到半夜,除了纪宁,其余三个人都哭丧着一张脸。
“没银子输了?那就喝酒,来来,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女儿红,十钱银子一杯,怎么都不喝?是瞧不起在下吗?太子,你先喝……”
“师父……父王不许本宫喝酒。”
“你又诓为师,上次在宴席之上,还见你拉着国舅爷喝了不少。”
“师父你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