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什么啊。你这样多久了?要身体真熬坏了,我们是给你看还是不看啊。请郎中要钱吧,药材要钱吧,养身体要钱吧?你啊,还是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在这个基础上再说好好用功吧。”
弘毅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还不起。”
“谁说的,你中了举就自然还得起了。”
弘毅愣在那里,如果说他没有想过中举当官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那有多难。在他来看,章文庆的学问足够高深,文章做的也是绝对的花团锦簇,可他到现在不也只是个秀才吗?
倩姐一笑:“爹对我说过你极有天份,是个读书种子呢。”
弘毅看着她,慢慢的握紧了拳,然后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冲倩姐点了下头。当天,章文庆就发现,一直对他极为恭敬的弘毅变的可怕起来,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学问的钻研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压迫和恐惧感,在这种逼迫下,他下意识的更用功了起来。所以没多久柳氏就发现章文庆好像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一大早起来就对着窗户摇头晃脑的背书。
“你爹这次,说不定真能中呢。”柳氏私下敲敲的对倩姐道。
中举吗?倩姐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飘下的小雨,微微一笑,那也很好呢!
第二卷西风一夜剪芭蕉
☆、第64章34
第一章
一夜秋雨。
小桃红抱着汤婆子来到厨房,尤妈子看到她就笑了:“我想着你就该来了,姐儿最怕冷了,我看过不了两天就要烧炕了。”
小桃红在炉边烤了下手:“昨天姑娘才说要把厚棉被拿出来晒,夜里就下了雨,还不知道一会儿出不出太阳呢。今年也就奇怪,这还不到九月呢,天就冷了。幸亏前两天我让春花把小姐的棉衣褙子都晒了,要不可耽误事。”
尤妈子还能叫倩姐姐儿,她却是早就改口了。就像尤妈子说的,现在不比早先,家里的人多了,该有的规矩都要有,否则大家都跟着学,岂不让人笑话?就连尤妈子,提起倩姐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了。
“这就对了,你现在又没有别的事,可不就要把心全放在姑娘身上?”尤妈子一边把倒好热水的汤婆子递给她一边道。她用准备好的绒布裹着,就走了出来,外面隐隐的传来一阵读书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这种读书声她是早就听习惯了,但每次听到还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来这感觉是什么,就是觉得舒服。她侧耳听了片刻,这才向后院走去。来到房里,倩姐还躺在被窝里,全身裹的严严的,只露出一个脑袋,她连忙过去把汤婆子塞到她被子里,倩姐抱着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冻死我了。”
“姑娘以前也没这么怕冷的,那么冷的天还出摊子,长岛那时候多冷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倩姐的衣服都找出来盖在她身上,这是为了沾上点热气,一会儿好穿。
“那时候是那时候。”抱着汤婆子,倩姐也有精神说话了,“学馆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可不是,我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念书了呢。”
“真快。”倩姐心中想,这一转眼,就是三年多了。三年前章文庆又一次不中,对此,她是有准备的,而且那时候她隐隐的觉得渣爹不中也好,否则不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当然,中了也好,身份不一样,他们做起事来也会更方便。反正她当时的感觉就是中亦欢庆落也喜,但渣爹却是倍受打击,结果出来后把自己关了三天,那是真关,连饭都不吃,连她都觉得稀奇了起来,柳氏还给他找了郎中,章老太太还跑过来慰问了一番。
结果三天后人家自己出来了,这一出来就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主动说要开馆了。她和柳氏当然没什么意见,就把那临街的房收拾了,最初的学生就是小三小四弘毅,外加一个旁听的天儿,那时候她也不时的去听听,不得不承认这渣爹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能考中廪生绝不完全是凭运气。
过了半个月,她小姑家的亮哥也来了,当时她和柳氏都快烦死了,特别是她,几乎都想把人都赶出来了——牛家附近就有个学馆,亮哥一直在那里上的好好的,没事跑他们这边来做什么?这不能他们家卖布的时候章家人就蹭布,他们家开学馆,章家人就来蹭学馆吧?难道他们开个学馆要变成家学了?那是不是连章家三房那边的都要过来啊。
他们接受小三小四,是因为钟氏当时就在店里做活,而且做的相当不错,两个孩子过来后,她每个月主动送来三百文。这点钱要放在外面只够束脩,不过她们也知道钟氏艰难。那时候钟氏每个月大概有七八百百文的样子,但每个月要给老宅交三百文——这是斗争下来的结果,钟氏若只晚上出来,那只需要交纳一半,若是中午也要出来,那就要交四分之三。
他们的生意就在明面上,也不好就对老宅那边的人说每月只有二三百文,虽然外面铺子招个洗碗的、清洁的,的确每月只二三百文,可钟氏毕竟不同,而且,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总不能为了护着钟氏,让人在背后说克扣妯娌。
四百文,即比较合理,钟氏也还能落下不少实惠,只是这样一来,钟氏每月落在手中的不过四五百文。这些钱她还要给小三小四买纸笔、买描红,书籍之类的虽然能借看他们的,可手里也实在剩不了多少了。钟氏自己也不好意思,交钱的时候就说:“实是应该多交些的,只是现在也拿不出了,到年底,元宝得了分红再补上吧。”
一般学馆里赚钱,除了束脩,考童生、秀才时老师的额外指点,还有一项就是饭食。此时学馆里中间休息的时间都短,路近的也就罢了,路远的都会在学馆里解决,当然也有从家带的,不过这夏天也就罢了,冬天却是不能。老宅那边并不近,小三小四当然没有再跑回去的道理,而且在章老太太的心中,做叔叔的,管侄子吃顿饭算什么?所以就算钟氏想给两个孩子做点,也是不成的。
小三小四当时都还小,随便也吃不多,钟氏的态度又令人舒服,所以无论是柳氏还是倩姐都没有意见。可这又来个亮哥那又不同了,好在章淑桂也算是懂事的,一见她们脸色不对,第二天就送来了二百文:“二嫂不要见怪,把亮哥送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着让二哥好好教教他。这孩子也上了几年学了,却还是不成,只盼着在二哥这里他能开开窍。”
亮哥的确是个不开窍的,半年后章文庆就找到了她小妹,让她把人领走,当时兄妹俩还闹了一场。事后章文庆对她们说:“亮哥读书,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跟着他爹娘学包包子呢,别说读上几年,读上几十年他也难中个童生!”
这话有些狠了。考秀才需要经历县试、府试、院试,过了府试才能成为童生,这里不说亮哥考不上秀才,是说他最多只能过个县试,连府试都过不了。不过从那倩姐就发现,章文庆在教学这件事上不是一般的用心。小三小四过去还好和他玩闹,见了他都扑到身上要钱,而来这里上学后,见了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叫二叔,他们犯了错,章文庆说骂就骂说打就打,早先有一次打得很了,章老太太都找了过来,她本以为又要闹一场,谁知道章文庆头都没抬,直接来一句:“娘把他们送过来是为了什么?要是就想随便学学,娘现在就把他们领走就好了。”
毫不客气,毫不留情,章老太太一时竟没了话,停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不能打的那么狠啊,小三小四……”
“当初先生是怎么打我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都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娘要觉得我错了,那我也教不了他们了。”
章老太太就那样被打发走了,第二天就又把人送了过来,后来据说章老太太给两个孙子一人塞了两个大鸡蛋,抹着泪说:“你二叔是为你们好呢,你们好好学吧。”
自那以后,两个皮猴就彻底老实了。当初他们没分席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一起吃饭时,那是章文庆坐了,他们才敢坐,章文庆起了,他们就立刻和弘毅一起规规矩矩的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