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爷沉下脸,“贤婿,你便是不念夫妻情份,也该看着儿女!予迟即将娶妻,阿曦快该嫁人,惜迟才十一!这几个孩子,都离不得亲娘!”
景城伯真想问到他脸上去,“觉迟呢?觉迟不是您亲外孙?”却生生忍住了。要装成对觉迟很愤慨的样子,要装成对觉迟很愤慨的样子……景城伯一遍遍提醒自己。
等到族长大人来了之后,景城伯把前前后后的事如实说了:十年前的事;觉迟回来,父子和解;第二天清晨发现小云氏在觉迟床上,一怒之下狠狠捶了一顿,把觉迟赶出家门;被陛下召进宫,陛下的口谕。
“或是白绫毒酒,或是青灯古佛,她选一样吧。”景城伯一字一字,重复着皇帝的口谕。
云老太爷脸黄黄的,惊恐莫名。小女儿一向运道极好,虽是嫁做继室,却夫婿敬爱,子女双全,日子富贵顺遂。谁知她会倒这么个大霉,被人陷害了不说,竟被皇帝陛下知道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族长是位瘦削、庄严的老年人,面沉似水听完了景城伯的话,不满的质问,“这还能由着她选?自然是白绫毒酒!她死了,再大的丑事也能遮盖过去。她自己也好,咱们林家也好,她留下的孩子她好,各得其所!她若是出了家,流言蜚语岂能少了,林家成了笑柄!”
看着云老太爷似要开口辩解,族长无情的扔下一句,“她若出了家,予迟还娶不娶媳妇,阿曦还出不出阁,惜迟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你看着办吧。要么死她一个,要么毁了三个!”
口谕是皇帝下的,谁敢违抗?小云氏要么出家,要么死,没有别的出路。林家自然是想要她死的,她死了,一了百了,丑事无人再提。她活着,就是林家的污点,子女的耻辱。
云老太爷却是舍不得小女儿死的,弱弱的提议,“想想法子,圣上仁厚,万一能改了口谕,也未可知。”
景城伯摇头,“我没这本事。”族长瘦削无情的脸上有了讥讽之色,让陛下改口谕?好大的口气。
这世上能让皇帝改口谕的人,是有的。朝中大臣们先不说,宫里头就有两位,一位是他亲娘周太后,一位是自小陪在他身边的万皇贵妃。你是能见着周太后呢,还是能见着万皇贵妃?根本没门路好么。
退一步说,即便疏通了,见着了,周太后和万皇贵妃凭什么替你开这个口?小云氏一位失节命妇,替小云氏开口只会玷污她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云老太爷一再替小女儿求情,“如此,许她出家吧。”却被族长堵了回去,“你是她亲爹,不该只为她眼下着想!她若出了家,死后只能凄凄凉凉埋在荒郊野外,受不了子孙祭祀!”
云老太爷眼中有了光彩,颤声问道:“如今呢?林家可许她埋进祖坟?”死后若是做了孤魂野鬼,那可是千年百年的挨饿受冻,永不得超生。
族长咬牙道:“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许她埋进祖坟!”
事情尘埃落定。
景城伯命人把白绫和毒酒拿到小云氏面前的时候,她哀怨看着景城伯,苦苦求生,“你知道的,我没有和他怎样。他是我姐姐的儿子,我怎会和他……?”
“你让小萍去做什么事?”景城伯托起她的下巴,慢慢问着她。是,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和我儿子确实什么事也没有,我当然知道。不过,当年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是怎么离家出走的,他好容易回来之后,你又要做什么。
小云氏面如死灰。他知道了,他这么粗心大意的男人,竟懂得审问小萍了。
可是,即便我想诬陷觉迟,也罪不至死!小云氏不甘不愿的看着白绫和毒酒,哪样也不想选。我不想死,我活的好好的,真的不想死。
我儿子快要娶媳妇了,闺女正在挑女婿!小儿子才那么点大,没了亲娘,他可怎么活?求生的欲望在小云氏心中疯长,她眼神狂热的抓住景城伯,“我不想死,咱们夫妻一场,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皇帝下了口谕,夫家、娘家尊长都点了头,小云氏最终也没逃过必死的命运。被婆子灌下毒酒之后,小云氏绝望了,眼神狰狞起来,“林朝,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只做错这一件事,你便不能容我!”
小云氏嘴角慢慢流出发黑的血,无力的倒下。临死之前,她诅咒父亲没来救她,子女没来救她,丈夫不肯宽恕她,诅咒觉迟这十年来竟没有无声无息的死掉,更诅咒那个迷晕她的小女孩儿,那个致她于死地的小女孩儿,“小丫头,你心狠手辣,不得好死!”
被诅咒的小女孩儿,这会儿正兴致勃勃跟张祜商量她的大事,“我娘有曾外公保护呢,很安全。那我该回杨集陪爷太爷了,过两年跟你打仗去,好不好?”
“不好。”张祜微笑,“你功夫才入门,没有师父在旁指点怎能成?内家功夫各有凶险之处,历山派的功夫自然也有。小青雀,你还是住在哥哥家里,哥哥可以陪你练功,也可以请一位历山派高手过来指点你。”
“成啊。”青雀没心没肺的表示同意,“你干脆替我请位历山派高手,陪我回杨集吧。太爷爷年纪大了,我惦记他老人家,要回去看看。”
张祜并不反对,“好,我试试看。小青雀,你师爹师娘临走之前留下两位同门在京的住所,这几日我便一一登门拜访,替你请师父。”
青雀眼睛一亮,来了劲,“祜哥哥,我一起去!”张祜笑着答应了,果然带着她拜访了两位同门,一位是住在金桥胡同的张师父,一位是住在虎桥胡同的李师父。
张师父在扬威镖局做镖师已久,和东主情意深厚,难以舍弃。李师父在一家武馆做教头,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愿意来教青雀,在京城也可,到杨集也可。
不过,李师父在京城还有家务要处置,若要去杨集,要等到明年三月之后方可。张祜替青雀做了主,“如此,您暂且先到寒舍住着,明年三月之后再去杨集,如何?”李师父欣然同意。
李师父年纪有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面相憨厚老实。他不算是有天份的人,可是凭着勤学好问能吃苦,也练了身不俗的武功。
“这个,只能是师父了。”青雀看着李师父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面孔,憨厚的神情,遗憾的摇头。
师爹,仙女,我想死你们了。
曾外公时常来看望小青雀。从衣食住行,到读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功夫,见了什么人,遇着什么事,都会细细询问。青雀见了他总是眉毛弯弯,“您跟我太爷爷一样啊。”叽叽咕咕跟他说着孩子话,自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