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却被仵作听了进去。
十方城有两个仵作,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年老的那位算是他的师父,之前谢公子殒命一案便是他师父去验的。仵作跟少意盟人提起卓永之事时,顺便也将这句话捎带了过去。
李亦瑾立刻率人去把卓永的尸体领了回来。少意盟与十方城官府的关系在最近一年间变得稍有些复杂:一年前的大火中,十方城与少意盟都损失惨重,但少意盟之后顺利拿下辛家堡的地皮,并改建成永安港,占据了郁澜江上下游两处极重要的港口位置,声望与财势都大大增加。十方城官府自此开始对少意盟多了几分忌惮之意。这次去取回尸体,李亦瑾颇花了些力气和时间。
甘乐意和司马凤在少意盟里等了一天,将近傍晚时分,总算把人等回来了。
李亦瑾让少意盟的人都退了下去,甚至连阿甲和阿乙也不能留在原地。他亲自将裹尸的草席打开,让甘乐意等人察看尸体的状况。
“……”甘乐意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得出话,“这么惨?”
宋悲言站在他身后,看清尸体状况后倒吸一口冷气。
和谢安康儿子一样,卓永的手脚被重劲折断,骨头都碎了。为了能将人塞入狭小的水沟,凶手将他的颈骨和腰骨也弄断几截,卓永的双手紧贴在身侧,双腿笔直,紧紧地缩成一个长条,全无正常的人形。他一只眼睛似是被重拳打碎后挖去,脸面肿胀不堪,两个耳朵都撕裂了,血块凝在伤口处,已经变黑。甘乐意脸色凝重,戴上手套后,将侧躺的卓永翻了过来,令他躺正。
“颈部被抓破,喉咙受损。”甘乐意小心地拿起刀子,察看伤口,“伤成这种程度,是说不出话的。”
他继续往下看。卓永的胸前及腹部有几道刀痕,不深,但每一道都粗糙凌乱。
“折磨他的人反复用刀子加深伤口,也许是同一时刻造成的,也许不是。”
腹部的伤口延伸至下身。卓永下体同样被严重损毁,甘乐意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和别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他低声问道,“折磨成这样,非常人可忍受。”
“之前我们查过一遍了,没有。”李亦瑾哑声说,“卓永虽然年轻,但性情不错,少意盟中朋友不少,也没有钱银之类的纠纷,从未听过他与人结过什么仇。”
司马凤接口道:“之前听你说他在春烟楼有相好的女子?是否因为与别的客人争抢,闹出了什么风波?”
“这也没听过。”李亦瑾回答,“我们去春烟楼问过几次了。他出手算大方,待人也有礼。”
司马凤还要说什么,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甘乐意抬起头来问:“除了春烟楼,卓永是否还有别的……寻乐的去处?”
“什么意思?”
甘乐意欲言又止,期期艾艾。
“卓永……是否有龙阳之癖?”
这一日凌晨时分,鹰贝舍的鹰棚里,有一只鹰从十方城飞了回来。它腿上信筒里的信件立刻被取下,弟子先交到慕容海那里,再由慕容海交到迟夜白手中。
但慕容海去找迟夜白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自己房中,也不在鹰贝舍的任何一个地方。慕容海想到与他见的最后一面,心知不妙,立刻去找迟星剑。
当得知地库门一直无法打开、迟夜白已经在地库中呆了一天一夜,迟星剑夫妇吃惊得脸色大变。
为防止出现意外情况,地库的门由内反锁之后仍旧可以从外部打开,但只有迟星剑持有开启的钥匙,且一旦打开,地库大门的所有机关将全部失效,需要重新铸造。在铸造完成之前,地库大门只是一面普通的沉重大门,没有任何防卫的功能。夫妇二人生怕迟夜白出事,无暇顾及这个后果,迅速找出钥匙奔向地库。
通往地下的二十多级台阶还未走完,地库的门便轻响着,缓慢打开了。
英索跳下台阶,扑过去抱着迟夜白:“你疯了么!”
迟夜白浑身都是汗,脸色惨白,但精神尚可。他低声对英索说了句对不住,随即抬头看着迟星剑。迟星剑心中长叹,知道他已经进入密室,且已经看完了密室中存放的所有内容。
“先回去吧。”迟星剑转头道,“慕容,你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我来处理,”
慕容海应了,上前去关闭了地库。
英索牵着迟夜白的手,发现他虽然神情基本如常,手掌却不由自主地轻颤。地库那个被严密关闭起来的密室中放了什么,实际上连英索也不完全清楚。神鹰营的资料一早就存在地库里了,那时候她还未嫁给迟星剑,迟夜白也还未出生。她和迟星剑共同行动,四处搜集神鹰营的相关情报,但随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迟星剑再不允许她翻阅资料,且将所有书册尽数封藏。英索只晓得那是很不好的东西,好几年间,迟星剑夜不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常常在梦中惊醒。
几年后,早慧的迟夜白开始在地库中阅读鹰贝舍存放的资料。当时密室尚未有这么严密的暗锁,迟夜白怀着好奇心,尝试着去打开密室,最后终于开启了存放神鹰营资料的小房间。
英索每每想到当时的情况,仍旧忍不住心有余悸。
她紧紧攥着迟夜白的手腕,将他带回了自己房间,命他立刻休息,不得起来。
迟夜白解了衣服,脸上露出一丝笑:“娘,你回去吧。我一下看了太多东西,还要稍稍在心里整理。要不你给我弄一些安神的汤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