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于十二个时辰之前,这两个死于六个时辰之前。两个被呕吐物噎死,这位倒是有点儿稀奇,是被活活鞭打而死的。”甘乐意说,“三人都十分瘦弱,手脚无反抗痕迹,但手腕和脚踝都有被绳子捆绑留下的淤痕……”
他说一句宋悲言就记一句。边疆手里也有个本子,也在飞快地记着。
日头渐渐西斜了,甘乐意摘了身边的几片柚子叶让宋悲言搓手。
“好了,我们回去了。”他也搓了搓手,跟边疆等人告别。
边疆拉着宋悲言:“小宋,甘大哥验尸记录都是你记呀?”
宋悲言:“对呀。”
边疆:“能借来看看么?”
宋悲言:“那可不行。你要是想看,就到家里来找我们。这是甘令史的记录,我只是替他写了,不能随意给你看的,你得问过他才行。”
回家路上,甘乐意对宋悲言这句话赞赏有加,终于夸了他一句。
宋悲言有点高兴,走着走着,忍不住冲甘乐意问出自己一直很想问的一个问题:“甘令史,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跟司马大哥他们一样去断案的。你做仵作做得那么好,像刚刚你说那三个人手脚被捆绑,又没有反抗,显然是被人挟持和困住了,为什么不继续再推敲多几句呢?”
甘乐意瞥他一眼:“断案是断案,仵作是仵作,两个是不同的。”
“有相通之处嘛。”宋悲言说。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蠢呢?”甘乐意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觉得我验尸厉害当仵作厉害是吧,你知不知道司马凤也会验尸,老爷也会验尸?而且水平绝不在我之下?可为什么还是要让我去?”
宋悲言一愣:“不知道。”
“因为每一个工作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不同工作的人,他看到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甘乐意认真道,“司马凤和老爷专长断案擒凶,他们看到尸身上的伤痕想到的是凶手是什么样的体格,力气多大,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残伤他人,凶手心里头在想什么,凶手可能是什么样的人,他的下一步举动可能是什么。我专门验伤、验尸,专门研究各类药毒,我看到尸身上的伤痕,我想到的是这种毒要多久才能发生作用,这种药在什么时候才能制成,为什么这两种毒药混合起来会有这样的作用,为什么尸身明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变硬?其中是否有什么我还没发现的关窍影响了我的查探?”
宋悲言听得一愣一愣的,甘乐意拉着他走到路边,一边被路过的行人撞了。
“一个人做仵作做得好,他不一定就能断案。同样的,一个断案特别厉害的人,他也不一定就能做得了好仵作。世间三百六十行,行行似乎都有相同,但行行又如此不同。其中的道理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的。”甘乐意见他听得认真,于是也破天荒地,说得十分认真,“小宋,你还小,等你再学得多一些,你就能知道每一行都很深,不是外行人看去那么简单的。”
宋悲言点点头。
“我只是觉得,司马大哥他们好威风,甘令史你只验尸,太……太……”宋悲言结结巴巴,不敢再往下说了。他想到方才边疆说的话,在官府之中仵作确实是个低贱至极的工作,世间和甘乐意一样可得到尊重的仵作着实太少太少。
甘乐意却笑了,在宋悲言背上重重打了几巴掌:“要断案,就要去现场查探,去翻验尸体,去打探情报,去抓人。抓了人还得文书写状纸,要定案,还得官老爷审案,最后要送进牢房还得行刑。你知道这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宋悲言福至心灵:“是翻验尸体!”
“那是自然。没了仵作验伤验尸,巡捕们再懂查案,对着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尸体,他做得了什么,对不对?”甘乐意说得高兴,脸上有些兴奋的红,“这行当是低贱,可做到了极致,那也是极其了不得的。”
宋悲言莫名地被他鼓舞了,连连点头应和。
甘乐意今时今日才觉得这个蠢头蠢脑的小徒弟十分合心意,心情大好,拉着宋悲言要带他去摊子上吃馄饨。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街巷上处处挑起灯,照亮街面寥落的行人。两人正寻找着馄饨摊子,忽听城门嘎嘎作响,缓缓关上,随后从大道上传来马蹄的急促声音。
“甘令史?”
马上的人已经越过甘乐意和宋悲言两人又勒了马头转回来,甘乐意眯起眼睛去瞧,发现这人是鹰贝舍的信使。他肩上停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鹰,看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就知道定是慕容海亲自调教出来的。
“出了什么事?”甘乐意问。
“这是荣庆城分舍的鹰,它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年轻信使拱了拱手,快速地说,“荣庆出了件大案子,正被那边的官府压着。分舍的人打听到这件事,觉得不太寻常,于是传了讯息回来,我这就带去给司马家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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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上一章忘记发了的、在别处发生的小剧场,看过江湖人可以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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