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慢吞吞出了牢房门口,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点点,看得洪涛直摇头:陆公子和他爹一样,妥妥的情种,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呐。
“姐姐说,叫我离她远一点,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我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啊……。。”陆锦回头望着黑洞洞的牢门口,依依不舍。
“公子…大约是回不来的,。”洪涛手握长剑,双臂交在胸前,沉思一番,“不过花掌柜要是有心,自然会上京来找你。”
“洪大哥,”陆锦无比失落,“我这样骗她,…。她会有心?”
“她要没心,何必拼命护着你?”洪涛郑重其事地拍拍陆锦的肩膀,宽慰道。
“那是因为她当我是——”
洪涛呵呵一笑,“事在人为嘛,公子不必担心,抓紧时间上路吧,拖得越久,你花姐姐越危险。”
“哦…好吧。这个…。。你拿着,放在我这里也不方便,”陆锦从怀里掏出个从秦州入境运私盐分赃的账本,那是他在孙府这两天挖空心思搜罗出来的,不慎被孙希津发现,为此,孙狗官差点置他于死地。
雪花洋洋洒洒从天上落下,满目银装素裹。马车就在路边候着,洪涛的几个手下毕恭毕敬等候陆锦。陆锦去见花绫子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被扯烂的新棉衣,他舍不得脱下来,那是花绫子半夜点灯,熬了好几个晚上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洪涛无奈,从手下手中接过风毛羽缎披风,亲自披在他身上,扶他上了马车。骏马嘶鸣,在风雪夜中飞奔疾驰,卷起玉蝶飞花纷乱,也将无数孤冷落寞留在了半空中。
…。
两个月后。
牢门打开,一脸凶相的牢头跨进来,开了锁,对着睡的昏昏沉沉的花绫子喝道,“还不起来,要睡到什么时候?真把这儿当家了!”
花绫子眯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却没动弹:自那天别过陆锦之后,她被转押在女牢里,既不过审,也不判刑,就这样关着,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要睡,滚回你家睡去,这地儿不要你了!”
“……!”
花绫子睁了眼,一骨碌翻起来,窜出牢门,紧紧拽着牢头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瞧瞧!”牢头被花绫子抓住两臂一同摇晃,“咱们奉命放你,孙大人犯了重罪,押上京城受刑去了。可怜见儿的,病病歪歪一个月,好不容易活出点精气神儿来,却给判个剥皮揎草的下场,还不如让你一砖头彻底拍死了算!”
秦州城里跟着孙希津捞油水的人从上到下都有,所以拥他的也不少,孙希津倒了,牢头连汤水也蹭不到,新上任的县太爷因为孙希津贪墨之事雷厉风行地整顿,导致牢头日子越发艰难,对着花绫子各种不顺眼,但还不能太怎么着她,因为新的县官老爷说了,人家不但没有罪,反而还立了功呢。
花绫子不明就里,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半晌说不出话来。出了牢门,单独受到了新任县太爷的接见,县太爷先是安慰她受委屈,不容易,接着说她立了寻证之功,是巾帼英雄,所以才彻底拔掉了秦县的大蛀虫,之后代表官府赏银八十两,教她好好生活云云。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花绫子在牢里渡过了冬天最后的那些日子,放出来已经是开春了。万物复苏,阳光温暖,她走在街上,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有给她打招呼的,也有埋头干活不理她的,当然还有三五成群站在街边对她指指点点的,
“哎我听说啊,她可真够浪的,不愿意成亲,反倒弄个野男人白天夜里守在身边儿伺候,害怕人知道,还给扮成女的,蒙了我们这么久,要不是出这事儿,我踅摸着就一直这么着了。”
“…啧啧,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那男人我见过,跟个娘们一样,你要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你弄错了,那本来就是个娘们儿啊,花绫子出了事,人家扮成男的卷了她的钱跑的影儿都没啦!”
“哟!哟!哟!这。。这什么喜好啊,以后咱得离她远点儿!”
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随着春风吹到花绫子的耳朵里,她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们。
几个女人讪讪的,左边的一个有点难为情,勉强给她打招呼,“花掌柜的,你出来啦,包子铺什么时候开张啊,你不在这两月,我们一家都惦记着你那包子呐…”
其他几个赶紧附和,“对啊对啊,瞧瞧你,瘦了一大圈儿,我怎么看着,到比从前更好看了呢!”
花绫子漠然,不回应。心里空落落的,像丢失了什么。两个月前,只要出家门,必定和绵绵有说有笑,形影不离,可惜现在…。
包子铺依旧那么萧索,冷清清的,蒙尘蛛网堆满了屋子,从前面转到后院,再从后院儿转出来时,听见隔壁杂货铺子吵吵闹闹,其中有王玉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有男人暴躁的呵斥声。
“许昌你个狗日的,和你兄弟把我不当人,老娘不伺候你们了,……和离!”
“你个贱人!你有种再说一句!好吃好喝供着你,反了你了!”男人似乎踢倒了凳子,发出踢里哐啷的响声。
“有种你就弄死我,不然就和离!谁不离谁他妈是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