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岩送回的书信上看,楚地最危险的地方聚集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杀人纵火无恶不作,可今夜来的这个刺客却好像太过善良,没杀人不说,连顺手牵羊的事情都没做,这样的人可不像是在那样的地方待过的。还是说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也只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纵火,一旦离开了那个地方就缩手缩脚了?
房内,萧诚见长孙若言走了,就要跟着下床去将门闩插好,可才刚转个身将两腿搭在床边,衣袖就被段子卿扯住。
萧诚一怔,转头看向段子卿:“怎么了?”
段子卿面色一窘,尴尬地收回了手:“没、没什么。”
段子卿一直被段毅保护得很好,别说是深夜遇刺了,在西北待了那么些年,她连一滴血都没见过。
前世段子卿进了萧永的后院,那里虽然也有争斗,可段子卿跟其他的姬妾不同,萧永对她终究是有所求的,因此也小心谨慎地保护着段子卿,会让她感受到内院争斗的可怖,却不会让人伤害她,因此段子卿所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也只是有人当着她的面儿中毒而死。
重生一次,段子卿的确是比前世坚强许多,这一次来到楚地也是做好了应对各种危机的心理准备,她知道或许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可她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无所畏惧,可那些到底都只是一个人的想象,而想象永远都没有现实来得可怕,尤其是生死一线的时刻,当刀尖真正悬在了头顶,段子卿才发觉她高估自己了,她还是怕,怕得全身僵硬,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闻言,萧诚挑眉。
没什么?她这慌张的模样可不像是没什么……难不成是吓着了?也对,这女人瞧着胆大,也有些能耐,可终究是段将军的掌上明珠,一直都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哪经历过这样非生既死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萧诚又转了回去,盘腿坐在段子卿面前,撑着脑袋问道:“你说他们既然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们?”
“啊?”段子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萧诚,“大、大概是怕惹上麻烦吧。”
他不是要下床去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这个问题有重要到非得在深更半夜理顺清楚吗?
“惹上麻烦?”萧诚又问道,“怎么说?”
段子卿的头脑还有些发懵,听萧诚问了,就顺着萧诚的话开始思考,而越是认真地思考下去,段子卿不安的心绪就越是趋于平稳,渐渐地就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从这个刺客的行为来看,他大概只是想试一试你我是否有武艺傍身,若有,那就有可能是圣人派来的,杀了便能叫圣人更加谨慎,而人一旦谨慎就会多虑,杀了我们虽是叫圣人确定楚地有异,却也能拖延不少时间。就算不是圣人派来的,习武之人也常因个人恩怨而死于非命,杀了也不会怎样。
可若我们武艺不精甚至是不懂武功,那就绝不会是圣人派来的,而只是出自寻常的富贵人家,那杀了我们便只是寻常的命案,官府查办起来,反倒对他们不利。”
“恩,说的有道理,”萧诚颇为赞赏地看着段子卿,“可官府办案向来以速度为先,越是查办与富贵人家有关的案件,就越是想要迅速结案,而越是急着结案,他们查办起来就越是草率,只要能交差,他们对许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若是将这命案伪装成谋财害命,那就算是官府查办,怕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这话说完,萧诚把段子卿给绕进去的同时也把他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原本跟段子卿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这刺客不草率地杀了他们是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他自己这样说完之后,又觉得那刺客不杀他们才是太过草率。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楚地都有封锁消息的能耐,还伪装不了一起命案吗?
听了萧诚的话,段子卿也蹙起了眉:“大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了解官府办案的习惯?”
萧诚摇摇头,道:“今日圈起来的那一块地方至少囊括了六个州府,其下所辖郡县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州郡官吏全在里面,他们办案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怎么还说忘就忘了?”
萧诚不由地敛了脸上轻松的笑意,面色凝重地思考起来。
段子卿也跟着思考,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一脸苦闷。
不经意间瞄见段子卿苦闷的神情,萧诚一愣,猛然想起现在还是三更天,而他原本只是想帮受到惊吓的段子卿转移一下注意力……
抬手拍了拍段子卿的头顶,萧诚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别想了,睡吧,我去把门闩插上。”
“哦。”段子卿点点头,钻进了被子里,等看到萧诚下了床一路往门口走去时,段子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怕了。
难道萧诚是看出她在害怕,所以才跟她聊天的?
走到房门口,萧诚就瞧见门上一道黑影,似乎有人坐在门外,推开门探头看了看,便瞧见了坐在门边的长孙若言。
萧诚低声对长孙若言说道:“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听到声音,长孙若言转头看了萧诚一眼,而后便仰头靠在门上闭目养神:“我知道。”
萧诚眼神一闪,再没说什么,关上门,落了闩,便回到了床上。
清早,黑锦起床后就立刻来找段子卿,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坐在段子卿房门口的长孙若言。
“长孙,醒醒。”黑锦走到长孙若言面前蹲下,伸手推了推长孙若言的肩膀。
长孙若言睁开眼睛看着黑锦,眼神清明:“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