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地上,肩膀上很随便地搭着黑色大衣,衣摆垂到地面,此时步霄朝嘴里塞了根烟,低头用打火机“啪”的点着,把烟从唇畔拿开时,对着那个满脸血的人轻轻地吐了个烟圈。
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般,步霄隐隐觉得不对,转过脸,朝着急诊室门口望去,他转脸的那个动作很慢,在鱼薇眼里,像是电影镜头的慢放一样。
步霄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有点怔住,黑亮的眼眸里神情认真了一下,眼瞳深深地望向她。
接着,跟她对视了仅仅一刻,步霄低下头去笑了,鱼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笑,像是有些深沉,有些无奈,没有半分的痞坏,就只是单纯地笑了,但依旧很耀眼。
步霄把黑色钱包在那人身上反正面擦了两下血迹,站起身,站直了,迈开腿慢悠悠走来,大衣被他从肩上拿掉,搭在手臂上,他一步步朝着鱼薇走,笑着走到她身边、要进门时,低声在她头顶说了句:“好久没见了……你也没想我?”
鱼薇扶着门框,感觉他擦身从自己身边走进去时只微微停了一下,侧身低下头,坏笑地看着她,眼神跟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只在她身边停住短短一秒,就走进急诊室的门里,对着医生们说了句:“大夫,外边还有一个……”
鱼薇的心情此时复杂到了极点,压抑了整整两个星期的痛苦已经被她吸收得好好的,消化在一呼一吸之间,偶尔想起来痛个一两下,她只要一想起步霄不会管自己了,她从今往后孑然一人,无处可依,甚至无法再见他,她只能自己缓解那份沉甸甸的绝望。
趋于平静的内心,每日这样煎熬,早就在痛苦的深潭里浸泡太久,此时却又被撩起一阵波澜。
步霄现在忽然又出现了,明明什么都未曾改变,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跟以往别无二致,甚至连一丝尴尬都没有。
鱼薇只能先跟着步霄走到步徽身边,只见他看了两眼侄子的伤,跟医生问了下情况,步徽正好“嘶”的一声吸了口冷气,步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男人还嘶什么……”
步徽听了,顿时咬着后槽牙,把声音全咽下去,这时,正好几个医生把门外那个满脸是血的人架了进来,步徽一看,蹙蹙眉冷声道:“就是这个王八蛋砸的我。”
医生扶住他让他别动弹、别说话,步霄背后轻轻靠在旁边一张病床的床沿,低头悠然道:“行了,四叔帮你报过仇了……”
他话音刚落,全急诊室的大夫都朝那人围了过去,就剩一个男医生给步徽缝针,片刻后,医生清理那人伤口里的碎玻璃,他叫得相当凄惨,鱼薇站在这儿听得一清二楚,说从伤口里摸出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渣,有个女医生看了之后相当镇定地说:“都能看见头骨,怎么也得缝个十几针……”
步霄半坐在床沿,听见这话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过脸看着鱼薇,只见她朝着那个哇哇乱叫的人看去,轻轻蹙着眉,好像听着惨叫也跟着觉得很疼似的,步霄不禁笑了。
“你是怎么把他弄成这样的?”鱼薇小声问他。
步霄轻描淡写道:“去了派出所,警察让他们赔钱,他们说不赔,我说行啊,就跟我稀罕几个臭钱似的,出了局子,我也没干什么,就顺手抄起个啤酒瓶子砸了他一下,谁知道,呦嗬,我从来没砸过还挺天赋异禀,他就成这样了……”
鱼薇听见他吊儿郎当的解释,表情有些若有所思地出神,步霄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蹙蹙眉,怎么觉得她心情不好似的?
“最近过的怎么样?房子还喜欢吗?”步霄憋了很久的话,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他眼神真挚地看着她。
“挺好的,好得我都觉得配不上了。”鱼薇有点感慨地说道。
步霄挑挑眉梢,笑了:“哪有人配不上房子的?长得好看就得配好看的房子……”
话说完他就觉得不太对了,舔舔唇,闭上了嘴,怎么挺正经的话被他说出一种“金屋藏娇”的味道,他低下头,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步叔叔……”他忽然听见她开口喊自己,朝她看去,她脸色有点白:“既然你来照顾步徽了,我就先回去了。”
埋下头,鱼薇道了别就狠心想朝外走,还没走出去两步,还是老样子,她的书包带子被步霄拽住了,她只能停脚。
“站着。”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完,鱼薇已经被他拉停住了,步霄一时间有点着急,忍耐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等会儿我开车送你。”
鱼薇听着心里一颤,支吾了句:“不用了……”
她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似的,步霄听了深深蹙眉,沉声道:“跟我闹别扭了?”
“不是闹别扭。”鱼薇停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
听到她的话,步霄一时间微狭双眸,剑眉深深地蹙起,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又淡淡敛去,变成很严肃的样子,似乎斟酌了很久,才一字一句说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鱼薇回头朝他看去,步霄坐在白色的病床床沿,黑色大衣搭在肩膀上,棱角分明的脸被黑色高领毛衣衬得很英朗,他正伸出一只手拉着她的书包带子,眼神很认真。
那一刻,她几乎有种跟他心意相通的感觉,就在她怀疑这种感觉是错觉还是直觉时,门外响起高跟鞋声,接着姚素娟大呼小叫地进来了。
“小徽!”姚素娟跟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这会急得更是满头是汗,跑进门里四处张望,步徽看见她大呼小叫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