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皱眉想了片刻:“先生的意思,可是人言可畏?”
赵方毅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天下人都厌恶契丹,安重荣打着这个旗号,不管真假必是能争取一定好感的,节度若在此时主动跳出来,与名声总有些妨碍。安从进则没这个顾虑了,他名声本就恶劣,连南方贡输都要截留,很多商户也会被他强拉过去充军,本就有异志,现在就说是响应安重荣,别人也是不会信的,节度打他,却不会有什么干系。只是如此一来,在今上的心中也不会多么深刻,所以此中得失,还要节度细思了。”
第121章天下(中)
赵方毅这么一说,白钱和赵弘殷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刘成身上,他们都知道,赵方毅这一问,其实是问的刘成的目标。若刘成想的只是一州一地,名声其实没有太大关系,若是有别的想法,那就不一样了。
刘成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当下,他就在心中叹了口气。若刘灿是男子,他根本就不用想,一定选择后者,他相信以刘灿的能力就算不能逐鹿天下,也定可再进一步。可刘灿是女子,虽说武皇之事还不远,可女子要在混乱中逐鹿天下还真是闻所未闻,要知道武皇也是在高宗的托举下才能成事的,而他的女儿又有谁来托?这些年刘成也养出了不少霸气威势,看问题的眼光也和早先大不一样,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很有能力的人。刘家几次变化可以说都是因刘灿而起,他更多的,还是一个执行者,并没有能力为刘灿造势开路。而刘家除了刘灿,目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大格局的人,刘静是不用说了,刘柱,最多得一个平实之语。
刘柱可以说是长于王氏之手,虽然王氏是个有见识的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子也不免有些娇惯。好在还有刘灿帮着看顾着些,不过她每天有那么多事要操心,也不可能时时留心,这刘柱早先就养的有些粗野。也就是拜在赵方毅名下后有了正规的约束,才变得规整了些,可要说有什么能力……反正现在是看不出来,而刘灿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是已经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了。
相反,得一方好风水,自行经营,不仅更容易成事,也更省心。只要经营得法又打理妥当,那无论谁当政都会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么想着,刘成就有些想选择前者,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石敬瑭一定非常需要旗帜鲜明的支持,他这个时候跳出来,哪怕后面没立什么功劳,也是必定会得到不一样的待遇的。
他抬起头,正要开口,突然感受到白钱和赵弘殷的目光不太一样,顿时心中一凛。刘灿早先说的一些话,自然而然的就在他耳边响起:“阿耶,你觉得刘邦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吗?”
“一国统一,又岂是轻易能做到的?”
“那阿耶觉得刘邦最大的能力是什么?”
“……用人。”
“我也这么想,在我来看,刘邦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可他却打败了各路诸侯,打败了霸王项羽,定鼎天下,其实说到底,还是他人用的好。项羽能用的人他用,项羽不能用的人他也用。所以最后他成功了。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能做什么事,而是能用什么样的人才。”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个姓张的,就让他留下好了。”
他说的这个姓张的,本名张天生,是他手下的一个谋主,在经营预算上很有一套,这虽不算什么大本事,可用到经商甚至管家上也很合适,就是这人的脾气很有几分孤拐,对他这个东家不说巴结奉承,就是一般的礼节都欠缺。那一次他们在家中相遇,这人竟仰着鼻孔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刘成早知道他脾气不正常,过去也就忍了,可那一次实在忍不下去,不说别的,他甚至都想给那人一些教训,而就在他准备开了那人的时候,刘灿赶过来说了那番话。
“阿耶心胸宽大,将来必有不凡机遇。”
“行了,少拍马屁吧,我看那姓张的也不会念你的情。”
“他念不念我的情又如何,他能为我们好好做事就行了,反正他那脾气,也没别人能受得了。”
最后这句话带了些开玩笑的性质,却是实情。以这张天生的本事,不说别的,找个商行去当账房绝对是没问题的。可投到他们门下的时候,那真是和乞丐也没太大区别了,亏得那时候刘家是迎四方之才,只要能拿出点本事的,都会被接待,否则连大门他都不见得能进得去。
当时他和刘灿这话说完也就罢了,后来他和白钱喝酒时就把这事当笑话谈了,白钱也笑着拍腿,最后还道:“还是咱们家灿儿厉害,你看这话说的,别管那人如何,能合用就行。”
那个时候白钱可能只是顺嘴一提,他却听到了心里,再之后对家中谋主的态度就有了改变,而效果,也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那个时候他就明白,用人,不仅要合自己的心意,还要合他们的心意。而若想让他们好好做,那么哪怕自己有些不喜,也要忍了。
现在白钱、赵弘殷这么看他,显然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这么想着,他又向赵方毅看去,后者也是目光炯炯。顿时,他心中就有数了,他想了想道:“二弟,赵将军,你们怎么看?”
“我粗人一个,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如果大哥真问我……这个怎么说呢?”白钱抓了抓头,一咬牙还是道,“咱们早先在名声上就有些妨碍,这眼下要是再受损,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赵弘殷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刘成又看向赵方毅:“先生的意思呢?”
赵方毅看了他片刻,慢慢开口:“我知道节度的顾虑,只是此事若大郎君在,又会怎么选择?”
刘成一震,赵方毅目光坚定:“我想,大郎君必会选择后者!”
……
此时,刘灿并不知道刘成正在做一个影响重大的决定,她虽然知道石敬瑭的皇帝没做几年,也知道在后期的时候叛乱不断,但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叛乱到底发生在哪一年哪一月,所以她没有太多的迫切感。郭荣的婚礼后,她还在周边晃荡了一番,通过郭家的关系和一个商行签了合同,又私下签了另外一个商行。所以,在他们离开太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腊月了——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有可能赶不上过年了。
他们走的时候,郭荣来送行。郭荣成亲后,他们没有避讳见面,却再不像早先每日都会见一次,所以二十多天下来,这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郭荣把他们送到了集市外,刘灿笑道:“阿兄止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郭荣看了她一眼:“既如此,我也不与你们客套了。还望阿弟与拆将军有机会的话再过来,这次事多繁杂,没能好好招呼,下次必定补上。”
“好说好说,阿兄什么时候也再来管城吧,这几年,我们那里又不一样了呢。”
“好,有机会一定去。”
两人寒暄了一番,刘灿终于骑上了马。他们这一行人,来的时候人数不少,回的时候更庞大了一些——刘灿挑了几十匹好马回去,虽说不上千里驹,也要比一般的强些的。在雪地里,一行人蜿蜒而去,走的很远了,还能看到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