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哗哗的下着,虽然雨滴比先前小了些,却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赵弘殷的这一句在这个时候是有些突兀的,如果放在后世的无厘头电影里更像是一个笑点,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能笑出来,特别是李蒙这边的。事实上从李蒙到李大郎再到旁边的高皓白都有一种惊惧之感,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赵弘殷是怎么进来的?
是,早在路上他们就知道赵弘殷要来,刚才仿佛也听到了什么抓贼之类的话,可赵弘殷又是怎么进来的?他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以及门前的守卫怎么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赵弘殷就算武艺再厉害,再能排兵打仗,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怎么就没一个来报信的?好吧,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也就算了,毕竟离这边有一定距离,此时又下着雨,可这门前的侍卫呢?
其实这个疑惑早在白钱等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但白钱这边只有三个,所以说是翻墙的也好,收买了府里的哪个人走了什么狗洞也好都能理解,可赵弘殷不一样了,他不光是自己一个,而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个阴谋!
这是个陷阱!
虽然还没完全想通其中的关节,但李蒙已经认识到了这点,当下他就硬挤出了几分笑容:“原来是赵都头,赵都头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大郎、六娘子,我们回去吧。八叔你好好休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大郎还不快回来?”
李大郎的刀本来还架在白钱的刀上,听了这一句立刻收了回来。白六娘心中不甘,但感受到气氛诡异,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跟在自己丈夫身后就向屋外走去。
赵弘殷没有说话,白钱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紧紧的看着白重,白重眯着眼,待李家的人都出了屋子突然道:“李刺史和贵夫人还是先留下吧。”
李蒙蓦地回过神,咬牙道:“八叔!”
“不敢,我怎么当得起李刺史的八叔?这个称呼李刺史以后还是不要叫的好。”
“八叔又何必如此,对八叔我可是始终恭敬,并没有太过逼迫。”
白重一笑,没有说话,那边徐氏已道:“你还说没有逼迫,刚才是谁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是谁要来抱大娘子的?李蒙,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的吗?小十四,赵都头,李蒙上下以下犯上,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对李蒙这边的人恼恨至极,此时是丝毫不准备留情面了。白六娘想说什么,却被李蒙阻止了,他只是看着白重,白重叹了口气:“李刺史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刚才你是有机会拿我和我这一家老小做人质的。”
“八叔明鉴,我这边虽然人少了点,这一点还是做的到的。”
“你是想让我承这个情?”
李蒙拱了拱手:“八叔一向仁义,这个情我李蒙也会记下的。想来八叔也该知道这郑州上下我已经营多年,朝中也多有打点,就算这次出了意外,可能不能再留在这里,别的地方也总有容身之地的。而六娘子总是白家娘子。”
“好好好,好算计。先是说你有布置,再说你这一次还有后路,最后再以情分来讲话。李蒙,你能只身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八叔过奖了。”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李蒙也是有几分骄傲的,在今天这个世道,他一个文臣能没有任何依靠的走在今天,靠的可不就是自己的能力?也就是因此,他更觉得自己比刘成白重有资格当节度使!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本来也应该卖你这个情面的!”白重慢慢的开口,但不等李蒙道谢,他话音就一转,“可早先你可卖过我一分情面?早先要不是小十四过来了,你不是已经如常所愿了?至于你说的恩情……哈哈,哈哈哈……”
白重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开始笑的还有几分含蓄,到了后来越来越大,直到他自己承受不住的咳嗽起来,这才停下,他咳了好一阵,最后甚至咳出了一口血,徐氏吓的连忙去接,白钱也是一惊,他却摆摆手:“不要怕,我这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蒙,你刚才是有条件劫持我们不错,但你之所以不这么做不是给我留情面,不过是你害怕!你害怕落个坏名声,你害怕小十四不在乎我们,你害怕这些所以才没有动。现在你还想让我记着这个恩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待你们都出了这个房间才开口吗?就是我不想给你们丝毫机会!小十四,你现在不动手还要等什么时候!”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竭力,李大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回身就要杀来,白钱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大喝一声一刀就砍向他的后背,李大郎不得不回身抵挡,而在旁边的赵弘殷已经带人杀了进来。
李蒙带的这一队人马本有上百人,但为了防止刘成,在二门的时候就留下了一半,在进后院的时候又留了三十人,带进这个主院不过二十来人。张森这边本也有十多人的,但在张森已死的情况下又有哪个敢妄动?于是这剩下二十来人虽然个个都是好手,可哪抵得上赵弘殷带来的百人?虽然因为场地缘故,进到这院子里也不过才有二三十人,可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何况两边,一个是士气正虹,一个是已经衰败。几个回合下来,大多人不是被砍翻了,就是被活捉了,到最后只有李大郎还在那里竭力拼杀,可也只是临死挣扎。一个不知名的小兵在他左腿砍了一刀,他虽反手将那小兵砍翻,可步伐已经慢了下来。李蒙看到这个情景,长叹了一声:“大郎,停下吧。”
“阿耶!”
“停下吧。”
“不,阿耶!”李大郎咬着牙,“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他一边吼着一边左突右撞,大吼大叫之外竟又砍翻了两个兵士。赵弘殷一眯眼,正要亲自过去,一支长箭已划破夜空,直入李大郎的右眼,李大郎此时已进入疯狂状态,丝毫没有发现那根长箭,待他有所感觉的时候,已是眼前一片冰凉,再之后就是彻底的寒冷。他瞪着眼,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有一丝的迷茫,他想,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了力气呢?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么冷呢?他还要杀人,还要冲出包围,还要当节度使……
是的,他要当节度使!这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为了这个志愿,他没有听从他父亲的安排用功读书,而是用心练武。他本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却在演武场上摸爬滚打,吃尽苦头。他想,他早晚是要打出一番天下的!虽然他后来发现了其中的艰难,但也觉得自己是能守得住家业的,当他父亲成为节度使,当他父亲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他,当他……
轰的一下,他仰面摔倒在地,一只眼插着一支箭,一只眼瞪的大大的。六娘子惊呼了一声,李大郎不是他亲生的,此时她更多的是害怕,而那边的李蒙则转过了头,一脸悲伤。
“不服就跳起来啊!”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蒙蓦地看过去,哑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老头你还想来报仇啊,来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叫刘静,刘灿是我阿兄,刘指使是我阿耶,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刘静!”白钱喝了一声,刘静吐了下舌头,却是不太在意。
李蒙嘿笑道:“刘静?刘静!好好,刘成生的两个好儿子!好儿子呀!”
刘静一笑:“老头,你这话说的我爱听,我虽然比我阿兄差了点,但也的确不错了,看你这儿子,不就被我一箭射死了吗?可见生孩子,还就要生我和我阿兄这样的,你这儿子,太脓包!”
李蒙瞪着她,蓦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看向刘静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刘静却是浑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再不服气,你儿子也死了,有本事你来杀我啊。李蒙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白六娘过去扶着他,小声道:“郎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