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往里间看了一眼,只见陶墨言安安静静地睡着,似乎不被外头的电闪雷鸣所影响,陶壶这才放心地接着睡。
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陶墨言几不可闻地闷声“哼”了一声,声音隐没在电闪雷鸣里,无人察觉,时隔多日的梦魇将他拖入泥潭,一抹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来,隐匿进枕头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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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飞快地驰骋在道路上,陶碧儿紧紧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低声啜泣着,“哥哥,都是我的错,到了嫂子跟前,我跟她解释!”
他的心揪起来,从城外一路飞奔进城,一条路上都是尸体,经日积累,已经发出腐烂的气息。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他却有些麻木,直到狂奔回陶府,直到看到躺在地上的尸首,所有的坚持忽而全部坍塌……
他抱着尸首,泣不成声:“研儿……”
雷声轰隆隆一声巨响,雨点更加肆无忌惮落下来。
时光快速流转,仿佛就在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场景忽而一变。
那一年,他揭开她的头纱,满目菁华,她面若桃花,含羞带怯地唤他:“相公……”
“研儿……”他几乎要握住她的双手,可就在双手交握的瞬间,时空流转,一闪而过的卧室里,他的身旁站着赵思怜,宋研竹忽而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满目心痛地说……
“陶墨言,你这个畜生!”
头痛欲裂……
他不由地攥紧拳头,轻声道“不是,研儿,不是……”
亮光闪现,等不及他解释,那场景已然跳到了最后——
“少爷,少奶奶……死了……”
“哥哥,嫂子已经走了,他走了,你快醒醒吧……”
宋研竹,你怎么能死呢?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梦里的他一身血,如从地狱回来的魔煞,可是他跪在她跟前,心痛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是我害了你,宋研竹,是我!
被赵思怜一箭射中的胸口此刻隐隐作痛,他却只觉得麻木。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落在宋研竹的身上,嫣红的,同她的血落在一块……
一张惊惧的脸在他的跟前放大,陶碧儿捂住他的胸口,失声痛哭:“哥哥,别丢下我!”
雷声轰隆隆响起,陶墨言忽而惊坐起来,背后全是冷汗。他愣怔地望望四周的布置,忽而抱住头……两世混乱的记忆全数涌入他的脑中,混沌在一块,很快就相互剥离开来……
他的头一阵剧痛,汗如雨下,一道光闪过——
那一年,杏花微雨时,他在春光灿烂的日光里再一次见到她,她躲在杏花树后头,悄悄探出一个脑袋,脸上有两团晕红,阳光下,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她嘴角一翘,很快便缩了回去。她假装没看见,视线却所有似无地飘过树后——他们说,她是宋府的二小姐。
这样偷窥他的姑娘,她不是头一个,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回府的路上,他却又撞见她。
这一回,他躲在暗处,就看到她捧着一只受了伤的猫,急得险些哭出来。长长的睫毛上晶莹的泪水,竟让他生出几分好笑。
再见面时,是在大街上,她不知在街头发什么呆,有辆马车直冲上前,他情急之下将她拉开,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一抬头,是惊心动魄的美。
明明早就心动,他却浑然未觉……等到发现,误会已经如一层又一层的山峦叠在他们两人的跟前,她已经拒绝同他见面。
明明是想解释的,明明想对她说清楚,可是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想说得太迟,迟到阴阳相隔,再不能开口。
想到最后宋研竹躺在他怀里的样子,这辈子从未落泪的陶墨言,忽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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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又是一阵惊雷,宋研竹从梦中惊醒,探起身子,便听外间初夏和平宝儿正在说话。
“咱们后日便要回建州了,想想还有些舍不得呐……府里规矩多,大夫人总跟咱们过不去,老太太又偏袒大夫人。诶,自由自在惯了,一想到他们便觉得头疼!”平宝儿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