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爷可真是用心良苦。”宋研竹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就见赵戎直直地望着她,似是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妹妹果然有颗七巧玲珑心,若是老太太能明白也好,偏生她不明白!”
“我家老太太给你脸色看了?”宋研竹失笑道。
赵戎点点头道:“怕是将来我要吃你一口糕点,只能在外头了……”顿了顿,道,“思怜大难不死,我二叔和婶娘却尸骨无存,思怜想替他二人立个衣冠冢,可是祖父不肯,说二叔早已不是赵家人,连带着婶娘也……若不是有承庆拦着,老太太的茶盏可就落在我头上了!”
赵戎叹了口气,宋研竹想起前一世,宋老太太听闻不让宋惜之入赵家祖坟,当下便拿起桌上的茶盏砸在了赵戎的头上,找人轰他出家门,当时赵戎头破血流,狼狈至极地离开。比起前世,赵戎眼下的情形,真是体面多了。
宋研竹不由地噗嗤笑出声来,赵戎佯装生气地瞪圆了眼睛道:“我心里头都快苦成黄莲了,二妹妹倒好,还笑话上了!”
宋研竹劝道:“我家老太太那是一时激愤,等回过头她明白过来也就能消气了。只是赵老太爷丝毫不顾宋家颜面,她又一向气性长,只怕你得受段时间委屈。”
“我只是怕瞧不见你……”赵戎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道。
第75章鱼蒙
宋研竹没听清,抬眼望他,他自个儿脸却红了,摇头道,“没什么。额……二妹妹,九姐姐近来想你想得紧,你得空可得去看看她!”
“好”宋研竹应道,赵戎这才放心地起身告辞,刚要摆手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六哥”。
二人齐齐转身,只见赵思怜站在二人身后,面色复杂地望着宋研竹。
许久不见,宋研竹出落的更加漂亮了。
从前宋老太太总去信给宋惜之,赵思怜在信里偶尔问起宋研竹,宋老太太总说,“为人木讷,毫无灵气”,直到几个月前,才又提起这个她许久不见,却丝毫没有期待的表姐来——儿时她便是个笨蛋,成天没心没肺活泼乱跳地活着,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却没脑子。
是的,这就是赵思怜一直以来对宋研竹的印象:漂亮,没脑子。
可就是这张漂亮的脸,已经让赵思怜嫉妒不已。好在她的样貌也不差,论起才情,更是比之天上地下。后来搬去了京城,她更加瞧不起建州的这帮井底之蛙来。
可如今,情势大变,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再高傲,人却被碾碎落在泥土里。
而宋研竹,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漂亮:儿时两颊上的两团肉没了,整张脸娟丽清秀,下巴线条极好,像是上天刻意镌刻出来的。身上穿着淡绿色锦缎裹胸,银丝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的罗裙,淡雅里有一种隽永的别致。
若说宋研竹外貌变化大却也未必,只是这种淡定从容却是旁人学不来的,纵观宋府的三个姑娘,只有她有这种大气和恬淡。
只这么一对视,赵思怜已然震骇不已,再想起方才宋研竹与赵戎之间浑然天成的默契,赵思怜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她的亲亲堂哥,来宋府,不是为了接她回家,而是将她彻底留在了宋府。转而却与一个外人谈笑风生。
从前,赵思怜到哪儿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突然间在宋研竹身上看到了巨大的落差,即便她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却也嫉妒不已。
“六哥,你落了东西。”赵思怜心里不是滋味地将赵戎落在屋内的玉坠交到他手上,束手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地嗫嚅道:“许久不见研儿姐姐……怜儿来了好几次都被丫鬟挡在门外了……”
她眼神闪烁,有些委屈又有些哀伤,声音低低地,不似要哭,却更让人揪心。只一抬眼,只怕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是宋研竹欺负她。
赵戎不由自主地皱眉头,就听宋研竹道:“怎能不记得妹妹?还没谢过妹妹,你送的那对耳坠我极喜欢。”
拿到时便让人拿去当了,拿到手的钱极其痛快的赏给了房中的下人——瞧着心烦,不如换些实惠的!
说起来当真是许久不见。除了那日她将将进府时,看她哭了一场。这会再看她,虽仍旧是一身素衣,可是料子明显比来时好上许多,便是头上的发饰便换成了低调的羊脂玉兰。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块当贱人的好料子。
宋研竹眼神一瞥,又看到赵思怜身边多了个婆子。那婆子见她视线转来,赶忙上前行礼,道:“表小姐可还记得老奴?”
宋研竹的笑容越发灿烂:甚好甚好,前一世进入宋府的三个人都到齐了。
“怎能不记得郭妈妈!郭妈妈小时候还带研儿放过纸鸢的,研儿记得!”宋研竹笑道。这姓郭的婆子是赵思怜的奶妈,那年赵诚运举家搬迁,姓郭的婆子便留在了建州同他儿女生活在一块。赵思怜出事后,赵家特意又让她回来伺候赵思怜。
若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个郭妈妈她却记得很牢。她小的时候,有一回郭妈妈带着赵思怜和她去放纸鸢,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摔了个狗啃泥,当下里额头都破了,险些破了相。当时牵连了好些个人,赵思怜的贴身丫鬟被郭妈妈撵走,连宋研竹的丫鬟也换了几个。只有郭妈妈自个儿,毫发无损,依旧贴身伺候着赵思怜。
直到今天,宋研竹的腿上还有一小块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