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和花妈妈应了声是,宋研竹换了身衣裳躺回床上,果然,过了不多时,外头便传来声音。
廊檐下灯光昏昏暗暗,风吹动灯笼摇晃着,不免带了几分凉意。
花妈妈将来人拦在屋外,低声道:“表小姐,我家小姐今儿身子微恙,已经歇下了。”
“姐姐是哪儿不舒服呢?”赵思怜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白衣,只是比起白日里,她这会早就梳洗干净,乌丝轻拢,面目如画,身姿摇曳,柔媚无骨,声音轻轻柔柔地落在旁人的耳朵里,无端端让人心疼。
花妈妈不由地心软了几分,道:“姑奶奶去世,二小姐心里头难过,陪着哭了一场。大夫开了一副安神汤,刚刚睡着。”
“真是不巧。”赵思怜低声应着,眼眶说着便泛泪,“从前我同姐姐总吃住在一块,姐姐待我有如亲生妹妹。多年不见姐姐,我甚是想念她。原是想趁此机会同姐姐好好叙叙旧的……我这心里头难过,只觉得世上只有姐姐能懂。妈妈,不若让我进去看看姐姐吧,我就是进去看看,绝不打扰她……”
她说着抬步要走,花妈妈犯了难,正想让初夏说句话,只见初夏缩在一旁,一张脸泛白,活像是见了阎王。
花妈妈心中诧异,却谨记宋研竹的吩咐,对赵思怜道:“表小姐请留步,不是我不让表小姐进去,实在是我家小姐身子弱,睡眠浅,您一开门,她定然要醒过来,这一醒,这一夜都睡不好了……”
她柔声解释着,言语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赵思怜微不可见的蹙眉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看看宋研竹的屋子,颇为不甘心地低下头,有些遗憾地轻声道:“那是不能进去打扰……姐姐若是醒了,妈妈可记得一定要告诉她我来过了。”
花妈妈赶忙点头,道:“一定一定。”一壁亲自送赵思怜到院子门口。
春日夜里的寒风吹在身上,无端端让人生出一丝阴寒来。赵思怜的笑脸渐渐沉下来,一席单薄的白衣添了她眼里的几分凉意。
她驻足望了一会,身边的丫鬟幼圆轻声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办?研儿小姐似是刻意避着咱们……”
第73章鱼蒙
“或许也是怕沾上了咱们,晦气?”赵思怜轻声笑着,笑容里多了几分冷冽,“咱们千辛万苦才走到这儿,总不能半途而废。她打小就不是什么机灵的人,只要能见着她,总有办法让她留下咱们!”
赵思怜声音轻的像呓语,幼圆听了一会,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来之前她便打探了些消息,如今宋家二房,宋大少爷全力经商,小少爷专攻科举,就是宋研竹也颇得朱珪夫人的青睐。宋家大房虽是掌家的,可是二房如今却有抬头之势,不论如何看,二房都比大房更好一些。赵思怜直奔二房,总是有她的算计,可这其中变数,又何其之多。
幼圆忍不住提醒道:“小姐,您多年不见研儿小姐,许她变了呢?”
“变了?”赵思怜轻声重复着,嘴角一弯,踏步离开。
等送走了赵思怜,花妈妈这才回到屋中回话,宋研竹半倚着,花妈妈道:“表小姐打小便同小姐您要好,这一趟过来,许是想让您开口跟夫人说留下她。”
烛花啪嗒一声响,宋研竹微闭了眼睛,叮嘱道,“这两日把门锁了,对外一律说,我这几日身子抱恙,不能见客。”
前一世她傻,引狼入室,这一世,她绝不会重复上一次的愚蠢了。
宋研竹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许是因为见了赵思怜,上一世的一切突然又摆在她的跟前,总跟跑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放着。到了半夜,她便觉得异常地渴,轻声唤人端水来,守夜的丫鬟递上水,她一看她的脸,竟不是初夏。她诧异道:“初夏呢?”
小丫鬟回道:“初夏姐姐病了,花妈妈便临时让我来替她。”
“病了?”宋研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赵思怜来了之后,初夏就再没有出现。
她心里头生气一丝不安,匆匆披了件披风,汲了鞋子便去初夏住处看她。走到屋外,便听花妈妈担忧道:“这是怎么了,白日还好好的,夜里突然就发起烧来,还说起胡话。”
床上的初夏嘴唇泛白,不安地打了个哆嗦,嘴里碎碎念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花妈妈凑近了听,当下脸色便不大好,自言自语道:“不好,别是撞了邪祟吧!”
“什么邪祟!”宋研竹在她身后突然出声,把花妈妈吓得魂儿都要没了,一转身,赶忙摆手道:“没什么邪祟,是老奴胡说!”一壁说着一壁将宋研竹往外推,“夜里更深露中,二小姐怎么能到这儿来?”
正往外推,床上的初夏突然大呼了一声“忍冬”,浑身打了个冷战,又缩在一旁,渐渐地,便听见初夏低低地哭着。宋研竹吓了一大跳,嘴里仔细琢磨“忍冬”两个字,忽而面色变得煞白如雪:忍冬,忍冬。忍冬就是当年那个被她训斥了几句就投湖身亡的丫鬟!
花妈妈忙要上前捂住初夏的嘴,初夏被憋得透不过气来,渐渐睁开眼,见了宋研竹,忽而下床,双膝一弯,跪在宋研竹跟前哭道:“二小姐,请你替忍冬姐姐做主吧!”
“你个孽障,胡说什么!”花妈妈要拉开初夏,初夏哭着道:“花妈妈,你就让我说吧!今天是忍冬姐姐的忌日,每年今天,我总能梦见她……忍冬姐姐她……她死得冤枉啊!”
花妈妈愣在原地,道:“当年忍冬是自个儿投湖,有什么冤枉?为了她,小姐受了好大的惊吓,夫人下了死令不许众人再提她,你又何苦旧事重提,徒惹小姐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