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最大的酒楼,莫过于丰年食府。此刻,宋研竹倚靠着丰年食府二楼的栏杆,小口呷着丰年食府最著名的醉花酿。建州最热闹的东街就在她的脚下,放眼望去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充斥着各种不同的叫卖声。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让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人群里,初夏依依不舍地对久别重逢的喜鹊说了声再见,一抬眼就看见斜斜依靠在栏杆边的宋研竹。男装打扮的她看起来颇为羸弱,瘦削的双颊偏生又让她多了几分英气。这种感觉很矛盾,可是初夏偏偏觉得,这样的宋研竹也不错。
“公子,我回来了。”初夏快步走上二楼,而后附在宋研竹的耳边低声道:“那个姑娘姓赵,叫嫣红。听说是家里遭了水难,一个人流落到了建州,遇上了地痞,恰好被二老爷救了。喜鹊也是三个月前才被二老爷买来伺候她的,院子里统共还有一个老妈子并一个丫鬟。听喜鹊说,赵姑娘为人还算和善,对下人很是不错。我原是想多探听一些,可惜喜鹊说要赶着回去煎药……”
宋研竹头一偏,初夏赶忙道:“小姐别急,奴婢已经和喜鹊约好了,每三天她都会到林大夫那取药,三天后她会再来同我见面。我说我是在附近的人家里帮工,她信了……”
宋研竹见她欲言又止,想来是老实人偏要说违心话,心里难过,琢磨了片刻,安慰她道:“她在赵氏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她能帮上我们,往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出处。”
“谢谢小姐!”初夏眼睛一亮,弯下腰就要行礼,宋研竹忙拦住她,抬头见天色已晚,赶忙带她换回女装,匆匆回府。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芍药泫然欲泣地站着,花妈妈满脸怒容,眉头紧锁“川”字。宋研竹心里咯噔一跳,只以为事情败露,正要解释,花妈妈上前挽住她的手,道:“我的好小姐,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啊!你的身子才刚好一些,怎么就四处走动了!”
芍药带着哭腔道:“奴婢对妈妈说了,小姐就是屋子里待闷了,去园子里逛逛透透气罢了。”
花妈妈瞪了芍药一眼,怪她多嘴,又对宋研竹道:“小姐这是躲哪儿去了,我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您。您赶紧跟我到夫人那儿走一趟吧,老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宋研竹愣了一愣,前头还在嫣红那瞧见他,他倒是比她回来的还早?
花妈妈点头道:“可不是么!也是刚刚到府里,我瞧他进门时怒气冲冲的,怕是要跟二夫人起争执。您身子还未痊愈,原不该惊动你,可是眼下大少爷不在家,三少爷又小……”
花妈妈还要啰嗦,宋研竹转身就走,路上正巧遇上前来求救的金氏身边的大丫鬟玫瑰,一脸焦灼地说:“小姐,您赶紧去看看吧,老爷他在房里砸东西呢!
第9章夺子
宋研竹大吃了一惊,路上边走边问玫瑰具体情形,玫瑰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今日宋研竹在西坪巷看到宋盛明时,那会宋盛明正好带着嫣红采买了许多东西。平日里宋盛明在建州街头买东西,只需报上自家名号,记个账便可,改日自有家人替他结账,今日他却遇上了许多阻挠,好几家店都声称不能记账,只认现银,原本他也是将信将疑,后来才有相熟的掌柜告诉他,是宋家二夫人金氏放了话,往后宋家二房买东西只付现银,除此之外的账目,不管是谁签的,他们一概不认。
宋研竹心道怪不得刚刚看宋盛明的脸色不大好。宋盛明自小大手大脚惯了,每月二房从公中拿回来的钱几乎都被他花销殆尽,余下的钱都是靠金氏贴补。金氏放了话,无疑是断了他享乐的路子。
说白了,平日里宋盛明能这样肆无忌惮,全靠金氏撑着,这事建州城里皆知,唯独宋盛明不知,可金氏来这么一招,简直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虽然扇醒了他,也让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老爷和夫人就在房里,谁也不让进去,也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老爷突然就开始摔屋里的东西,说是要把夫人的东西都丢了,一样不留……”玫瑰叹了口长气。
眼见到了金氏院子里,宋研竹看丫鬟们都站在门外,战战兢兢不敢动。远远地听见屋子里了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金氏气急败坏的声音穿过房门响彻在院子里:“摔,你摔,摔不完你不姓宋!你前头弄死亲儿子,后头就想把那个狐狸精带进门儿,你想得美!宋盛明,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你要敢把那狐狸精带进来,我就……”
“你就怎么!你还敢反了天不成!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你这样善妒,就凭这一条,我就敢休了你!”宋盛明叫嚣着,怕是气坏了,声音也有些不稳。
“休了我?”金氏冷冷地回道:“你如何休我?我自入你宋家门,为你生育子女三人,上孝顺公婆,下教养子女,无不用心,公公离世,我更为他守孝三年,你如何能休我!没事,你大可以写你的休书,你写下休书那日,我便拿着休书告到官府,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为了来历不明的女子害死自己的儿子,又离弃自己的发妻的衣冠禽兽,杀人凶手!”
“你……泼妇,泼妇!”宋盛明气得直发抖,屋子里又是哐当一声响。继而是宋盛明拔高到变了样的声音:“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我还要什么脸面!”金氏冷哼一声,屋子声音渐弱。
“好好好,你不要脸面,我还要!我走!”宋盛明开了门怒不可遏地走出来,回手狠狠带上了房门。
宋研竹笔直地站在门外,宋盛明出来见了她怔了一下,脸上的怒来不及收拾便强硬地转为微笑,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自知有些尴尬,却又强自装作慈父的模样,摸了了宋研竹的头,问:“病可好些了?”
不等宋研竹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瞧你都能下地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天凉,别四处乱跑,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你娘她身子还未痊愈,你也别去打扰她。”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了。
一世未见,宋研竹原本对他的一点思念也变成了失望,一声“爹”未曾唤出口就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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