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轻语间,和亲队伍在鼓乐声中启程。
周青青将身上的珠玉枷锁卸下来少许,又从脖子间拉出一根红绳,红绳下方吊着一个白色弯月形状的尖坠,形状简单,朴实无华,原来竟是一枚狼牙。
她手握狼牙轻轻摩挲了一番:“爹娘,你们泉下有知,保我这一路顺利平安。”
恍然间想起十年前,她爹周灏从边疆凯旋归来,为她捎回这枚狼牙做了她的护身符。狼牙犹在,却物是人非。
在她感怀中,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途径闹市,市井百姓的喧哗声,让周青青微微回神。
她稍稍掀起一点帘子,从细细的缝隙看向外头。只见街道两边挤满了百姓,个个面容激动,有甚者几近痛苦流涕,颇有些夹道献花万人巷空的架势。还有百姓拎着蔬果干粮,朝和亲队伍投递赠送。
有走在路边的士兵,被塞满了怀,拿着也不是丢了也不是,一时不免狼狈不堪。
马车前头的聂劲显然也未幸免于难,伸进来一只握着两枚蜜桃的大手,无奈笑道:“大小姐,这是金陵百姓的一点心意,你尝尝味道如何?”
周青青放下帘子,将他手里的桃接过来,递给碧禾一个。
折腾了小半日,她也有些饿了,用手绢擦了擦手里的果子,咬下一口。
还别说,挺甜。
她正专心对付手中的果子,但是片刻之后,一阵响彻云霄的呼喊,让她差点一口被噎住。
“长宁公主,千秋万代!长宁公主,万人拥戴!长宁公主,巾帼英雄!长宁公主,永垂不朽!”
周青青怔了怔,跟对面的碧禾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
“小姐,您现在对金陵百姓来说可是大英雄,王爷泉下有知不晓得会多欣慰!”
周青青笑着摇摇头,用力咬下一口桃子,不以为然道:“成个亲而已,就成了大英雄,咱南周的英雄也未免太好当。”
碧禾道:“这个亲可不是谁都能成?二小姐不就不愿意么?反正在碧禾心里,大小姐就是英雄。”
小姑娘嘴巴向来会哄人,周青青乜了她一眼,笑着没再说话。
碧禾听着外头的喧闹,忍不住好奇,悄悄掀开一点自己这一侧的帘子。片刻之后,蓦地轻呼一声:“小姐,夫人他们在路边送你,你要不要看看他们?”
周青青愣了下,凑到她那头,碧禾见状,要将帘子全部掀开,却被她拦住:“就这样!”
透过帘子的一线缝隙,她看到路边那几张熟悉的面容。许姨娘和她大妹周冉冉抱着哭做一团,周香香和周珣并肩微微踮脚,红着眼睛朝马车的方向看来,唯有懵懵懂懂地周玥站在母亲身旁,一脸懵懂地看着和亲队伍。
默了片刻,周青青放下帘子,复又坐好。
碧禾见她神色平静,试探问:“小姐,要是你心里难过,舍不得小姐少爷他们,要不要吩咐停下来,跟他们再道个别?”
“木已成舟,舍不得又如何,再道别一次,徒增伤感。我这是去嫁人,嫁的还是西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有何难过?”她佯装洒脱地挥挥手,又将手中剩下的桃子送入嘴中,用力咬了一口。无奈不甚咬到了桃核,咯得她龇牙咧嘴。
碧禾见状,笑得幸灾乐祸。
周青青撇撇嘴,望着手中桃胡,自己也噗嗤笑出声,金陵城中的嘈杂浮华,也就在这笑声中渐渐远去。
出了皇都城门,就正式踏上了西行的和亲之路,也开启了长达数月的风餐露宿。白日赶路,夜晚扎营,途径城郭和驿站,为下一段路途补给。
周青青自小习武,这两年又掌管一个落魄的王府,自不是什么娇弱之流,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马车长时颠簸,但两日下来,很快就就习以为常。
然而,西秦和南周和亲一事,显然并不是那么皆大欢喜,两国经年战乱积累的怨气,早已经自上而下渗透,并且很快在这支和亲大军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西秦求亲队伍统共百余人,皆是军营出身的将士,这些年两国之争,西秦一直占领上风,他们英明神武的武王秦祯,忽然提出和亲止战,虽然获得百姓拥护叫好,但对于士兵来说,却有那么一丝不甘,毕竟再打下去,南周或许就是西秦囊中物。所以这些求亲将士,多对这场和亲不以为然,也对送嫁的南周人不屑一顾,觉得这些南人弱小无能不堪一击。
而对于南周人来说,彪悍粗犷的西秦人,燕颔虬须,不爱洗澡,喜食生肉,无异于野蛮人。
尤其是在吃食上,双方更是南辕北辙。南周近二百人送嫁队伍,除了将士,还有陪嫁丫鬟和绣女工匠,有这些人在,每每扎寨露营,南周这边食物总是花样繁多,西秦则是粗糙又简单。于是积怨越来越深。
双方人马互相看不对眼,难免就生出这样或那样的摩擦。周青青坐在马车里时,时常听到这样的低语对话。
西秦士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