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不能明说棠地不得殉葬,但她下了名旨,不得杀生祭祀随葬她,棠地就她一位祖先,往后谁的规格也不可能越过她去,算是废了这一项既不人道又不科学的陋习。
明白她的苦心的诸如竹侯几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如同甘源几人,必定怨恨她。
好在想反驳的人并不多,三五个,夹在三百余人里,实在很微不足道,都是甘源的党随,清理起来,十分方便。
甘棠示意平七进来,平七抬了一箱子文书,搁在了庭堂上,分送给坐列官员,都是甘源的罪证。
苏忿生点了几人的名字,外头守着的卫兵进来,立马便将甘源、黄封、刘庆绑了。
甘源看着甘棠,神色惨然,似悲又似了然,未挣扎亦为辩解,踉跄着被押了下去。
甘棠神色淡淡,按律定罪,数罪并罚几字,便将安国侯府从棠地抹去了。
甘源是死罪,甘家一众人夺爵贬为庶人,处斩日期在三日后。
处在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怕血腥的,譬如妲己,散朝后妲己扶着甘棠回寝宫,甘棠已然连路都走不稳了,几乎都压在了妲己肩头上,好在这丫头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很是可靠,就是爱哭鼻子的毛病改不了,她如今就很庆幸殷受不知晓,
甘棠问她三日后要不要去看监斩,妲己摇头说不去,“妲己知道圣女处置了他,不是为妲己报杀父之仇,而是为了棠地不起乱,也为了妲己铺平路,将来能走得平顺省力些,妲己身为新帝,私仇并不重要,倘若甘源是能臣忠臣,对棠地的百姓们有用,我也能容下他。”
结党谋私,刺杀殷受,豢养私兵,利用职务之便为安国侯府丝造兵器,无论哪一样,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放过其余人,已是因甘源实有功勋,甘玉甘阳对棠地付出良多,酌情考量了。
寝宫外的棠梨木开花了,风一吹扑簌簌落下来,甘棠躺在窗户边的软塌上看得入了神,捡了一片花瓣,塞到嘴巴里含着咀嚼了两下,想着远去大商邑的人,朝旁边的妲己轻声嘱咐道,“东夷寻衅滋事,且地处殷受后背腹地,殷受若想对付西伯昌,必定要先平定东夷,他若打东夷,你替我帮他守好家门,稳固后方,莫要给西伯昌以及殷商的乱臣贼子可乘之机……”
妲己点头,“妲己知道的,殷商若亡了,对棠地亦不利。”
甘棠笑了一声,意识有些恍惚,握了握妲己的手,想跟妲己说她单独留了一册书给她,搁在案几下的箱笼里,双唇却连动一动都难,最后连唇齿间那点涩味的梨花香都感知不到了,心中怅然亦无法,缓缓闭上了眼睛。
相握着的手就这么垂了下去,连最后一丝温度也没有了。
“圣女……”妲己呆怔住,嘴唇动了动,指尖探上脉搏,顿时泪如泉涌,再抑制不住,趴在旁边失声痛哭出来,心肺撕裂。
第90章原谅
殷受出了竹邑第五日收到了暗报,说圣女召集重臣密谈议事,具体何事探寻不出,只知臣子们神色不好,许多暗自垂泪的,走到第十日收到兴九暗报,圣女暗中搜罗安国侯的罪证,安国侯府被暗中监禁起来,很明显甘棠要对付甘源,殷受心中不安,着令商容领兵,先一步护送储君和臣子回大商邑,他领着小队人马往回走,臣子们都以为他沉溺美色是为昏君了。
可甘棠最重情义,因着甘源十几年的教导养育之恩,哪怕甘源犯下了滔天大罪,也没有要置甘源死地的意思,可搜罗甘源的罪证,是明目张胆要处置甘源了。
他清楚甘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因为清楚,所以这件事才显得非同寻常。
十七日这天,唐泽去喂马,他靠在一颗老木假寐,只觉微风吹过,他心脏揪扯着撕心裂肺的疼,似是丢了一样什么极其宝贝的东西,剐了心肝一样,痛得他呼吸都困难,这疼来的快去的也快,待他往回走了一日,进了竹邑的地界,接到了兴九飞马送来的奏报,圣女殡天了。
殷受根本不信,哪怕入了城满城素稿,哪怕街边都是朝宫而拜的子民,哪怕街上都是啼哭声。
他不相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殷受纵马一口劲奔到了宫门前,想冲进去看她,看她好好的待在棠宫里,却拉住缰绳勒马停在了宫门前,握着缰绳的手发软,没能使出一点力,双目渐渐赤红,大喝了一声,勒马回身,奔出了竹邑,径直往大商邑去了,他不信,她说了九月棠梨果熟,她来寻他一道赏玩的,儿子在大商邑呢,她最是心软,如何舍得。
殷受没日没夜往大商邑奔,出了棠地的地界,追上了殷商的属官,将伍云从队伍里揪出来,暴喝问,“当初你怎么说的,说她身体很好,说她身体很好,只是虚弱需要调养,是真的罢!”
伍云闻言,便知师长已殡天,未言语,却已泪流满面,殷受看他这般模样,一脚便把人踹飞了出去,上了马,丢下一干臣子往殷商王宫去了。
伍云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面朝棠地的方向,伏地叩拜。
商容面色凝重,将伍云扶起来,问唐泽,“到此出了什么事。”
唐泽苦着脸,心里亦不好受,亦朝棠地拜了一拜,方回商容的话,“圣女殡天了。”旁的不说,单是医药这上头,若非有圣女的弟子和医书,他兴许早就死在某个战场上了。
比干几人皆是变了脸,“怎么会,她年不至三十五,如何就……”
商容长叹一口气,示意唐泽快跟上去,“王上受了这重重一击,只怕难过悲痛,你快快领兵跟上去,莫要出差错。”
唐泽应了一声,换了匹马,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