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地平线上红光闪烁,一下又一下,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地裂一样的震动一直蔓延到他们脚下。
“又……打起来了?”有人颤抖着问,声音是抖的,枪却还是举了起来。
“我们……咋办……”
“跑啊,我们上去就是送的!”黎嘉骏一咬牙,“没事儿,军长和将军都在那儿呢,他们会指挥部队的!”
“可有飞机啊!”有人指着远处,他话刚说完,就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从头顶划过,那是投完弹的飞机在爬升返回。
五个人踌躇不前,痴痴的望了远处许久,直到动静快没了,才懊丧的转身,一步一回头的继续前行。
不可否认,他们都怂了,作为军人,本不该畏战,可他们到底还是没敢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挪动一步,不管跑不跑得到,出不出得了力,他们却连装都没装着往那儿跑一步。
一路沉寂。
等到被城门口的士兵接进城,已经深夜了。
南苑失守,日本大军压境,北平一战势不可免,饶是半夜,北平城里还是人来人往,士兵们拿绑着铁丝的木架子架设着路障,用于阻止日军坦克;很多人则背着沙袋来来去去,用以堆砌掩体,百姓倒是一个都没看到,估计都躲起来了。
他们被带到一个大棚子外,因为黎嘉骏是女的,直接被安排到一个庙里,那儿大多是一些受伤的女性难民,领她过去的士兵答应了帮她打听大公报报社的事儿,但看那架势,估计还是得靠自己。
撤到城里的伤兵有不少,但也并不多,原来轻伤的全都留下来阻击日军了,能撑到这儿治疗的大多要失去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黎嘉骏坐在一块空着的草甸子上等着,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手臂上系着个红袖章的短发女孩儿跑了过来:“新来的伤员哪儿呢?”
黎嘉骏应了声,举了举手,顺便指了指腿:“这儿伤着了。”
女大夫跑过来,小心拉开小腿上乱七八糟绑着的绷带,皱了皱眉:“哎呀,这伤的有点深,捂得太紧了,伤口边的肉都快坏了!”
黎嘉骏哪懂,只能瞪着眼听着,问:“能先给消个炎么?好怕破伤风。”
“你懂啊,那好办,忍着点啊,先给你消毒。”女大夫跑到门边,从一个破桌子上提了个箱子过来,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疼是肯定的,但比起死那真什么都不算,只可惜这小姑娘还是个菜鸟,大概也就护士水平,压根不敢搞缝合这种事,只说要她自己好起来,黎嘉骏一半庆幸不用被缝皮,一面却又担心这样好得慢,纠结的什么意见都提不出来,只能在女大夫叮嘱的时候胡乱点头,等她转身就想起来。
女大夫背上跟长了眼睛似的火速转身:“不许动!刚说不能走怎么又走了!”
黎嘉骏无辜的眨眼:“我这伤的又不是骨头。”
“好不容易给你合上包好!又裂开怎么办?”女大夫大概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重,软下声道,“小妹妹,你看这么多伤员都等着治疗,物资很紧缺,咱不穷折腾成不?”
“……我比你大。”黎嘉骏残忍的指出,“你该叫我姐姐。”
“不可能,我二十四!”女大夫扬声道。
“……”居然还有比她长得还嫩的人!黎嘉骏败退。
女大夫洋洋得意的出去了,临走吩咐黎嘉骏不出意外必须躺三天,等伤口基本愈合才能走,否则“就等着别人把她的伤口连绷带带皮一道撕开重新上药!”
这可真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疼,顶着伤口走了起码二十里路结果到头来一步都不能走的黎嘉骏表示很难受。
而更让她难受的事,很快就来了。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骚动,一个消息就跟疯了一样传开来!
昨晚赵登禹将军在撤退路上遭日军伏击,阵亡!
随后佟麟阁副军长带伤指挥作战,在结义兄弟赵登禹阵亡后没多久,也倒在了阵地上!
黎嘉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昨天傍晚他俩都还在!树下!车旁!拿着水壶!休息!
今早,两人,都去了?!
听到消息的所有人都跟天塌了一样的惊愕,回不过神来!
佟麟阁就算了,赵登禹何许人也?一师之长,遇到敌人,一手枪一手刀就上的人,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硬汉!他自己的亲卫在战场上离他近了都会害怕他虎虎生风的大刀!全军最血性的将军,就这么没了!?什么东西能打倒他,什么东西?!
黎嘉骏只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灌满了全身,她跌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一动都动不了,脑子里嗡嗡嗡的,除了看着破烂的天花板,什么动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