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墨镜,下面是一张不施粉黛看不出年龄的脸,长相并不出众,但是因为气质卓然,穿戴洋气,即使朝人并不热情地一笑,也能让人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黎嘉骏几乎是诚惶诚恐的看着这个女人,像个遇到女神的女吊丝,想装逼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余见初感觉这个廉姨是给到下马威了,这才开始介绍:“廉姨,这就是黎家老三,黎嘉骏。三小姐……”
“叫我嘉骏就好!”黎嘉骏可不敢让这位御姐女神叫自己三小姐,她语气狗腿的插嘴,又担心自己这样很突兀,闭上嘴有些懊恼的偷眼看廉姨。
余见初笑笑:“嘉骏,这是廉玉廉先生,她是大公报的责编之一,与杜先生和我义父都是好朋友,若不是她,你那篇报道就要上报了。”
“廉先生您好您好!”黎嘉骏就差点头哈腰了,一边责怪余见初:“你居然不早点说,我这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见救命恩人,很失礼啊!”
余见初一脸无辜:“廉姨不喜欢麻烦,赏脸吃个饭很好了,你要是拿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出来,她肯定转身走了,廉姨,对不。”
廉玉一直笑眯眯地,此时才点个头:“若要谢我,就加个松鼠桂鱼吧,我最爱这餐厅的鱼味。”
“再来一份松鼠桂鱼!”黎嘉骏二话不说就吩咐身边的侍者,这儿的侍者都是一桌一个,绝不会出现让客人丢份儿举手喊人的情况,侍者略一点头就去点菜,黎嘉骏心里暗暗感叹,最近她好像总是拿吃的表感情,那头陈学曦也只要水果罐头,这儿廉玉就要个松鼠桂鱼。
等等,廉玉?
她脑子里噌一下,等廉玉刚落了座,就忍不住问:“能请问一下您的笔名吗?”
廉玉似笑非笑的:“哦?哪一个?”
“在,在大公报的。”
“你有投稿?”
“……”一阵见血什么的真是……“恩。”
“退了稿没?”
“是,是修改稿。”黎嘉骏感觉自己脸红红的。
廉玉看了她一会儿,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不带一丝压迫感,随后,她点点头:“小伯乐?”
黎嘉骏觉得自己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噗。”廉玉笑起来,她晃荡着面前的茶杯,看着里面旋转的水,“没错呢,阿拉就是廉彧林。”
她用上海话说出来,看黎嘉骏是听懂了的样子,便拍拍一旁余见初的手臂笑道:“阿初啊,就冲你这眼光,以后你爸爸再给你介绍人,你让他来找我。”
余见初和黎嘉骏都没听懂。
廉玉乐不可支,却不往下说了,这时候,黎嘉骏先点得菜也上来了,这时候的菜味道已经可以和未来一拼了,点菜只要够大胆,基本不会出现到让人皱眉的味道,三人中廉玉最为年长,但是她并没有什么长辈的威势,只消一声开吃,三人就都动起了筷子。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餐厅中人却也不少,他们在这边大快朵颐,偶尔就八卦一下周围的名流,自然要数廉玉知道的最多,她和余见初你一言我一语,很快黎嘉骏就明白了他们周围的五桌中有四桌都是政客巨贾陪情妇,最后一桌是三个男的,廉玉一边吃鲍鱼一边评价:“哪个晓得他们到底喜不喜欢女的。”
“……”余见初深埋起头苦吃,黎嘉骏蠢蠢欲动,她其实很想认真讨论一下的,奈何身边有个直男……
原本余见初带廉玉来,就是想黎嘉骏顺便谢一下就行了,因为廉玉本身也不需要那点谢意,如此贴心安排之下三人宾主尽欢,甚至吃了没多久,主要被请客的余见初就被忘在一边,黎嘉骏和廉玉忘我的讨论起她那篇被反复修改的文章,随后又延伸到文化侵略等地方去。
聊到后来,黎嘉骏还提出了自己最近写文的目的。她想通过反复地投书,提示大家日本人的凶暴,起到一点点洗脑的作用,让大家得知日本人打来时,跑得能快点,至少不要抱着某些所谓“侵略者不会乱杀人是文明人”这样的想法坐以待毙。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行不行。
“我是可以一直写,但我一个人力量太小了,也没有报纸会反复给我个版面放那些,我也是后来才想通这些,上一篇投书就没有登报,现在上海歌舞升平的,没人会,也没人愿意看那些。”她很无奈,“都在逃避,可逃不掉的呀。”
廉玉一边听,一边放下了筷子,她看了看另外两人,余见初微微皱眉,看着黎嘉骏若有所思,黎嘉骏则陷入自己的愁苦中,显然都不想再吃了,便朝侍者挥挥手,指指桌子:“收了吧,再给我一杯清咖。”说罢,她用眼神询问另外两人。
“我要拿铁。”黎嘉骏。
“水。”余见初。
侍者利落的收走了盘子,没一会儿就放上了饮品,三人看着外面的黄浦江,许久没声音。
“你,怎么就有这么强的危机感?”廉玉忽然道,“文化侵略,外敌侵略,在你看来,好像我们一直就是菜市场里地鸡鸭,待宰,各种死法,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