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姨娘身子一僵,擦着眼泪:“没事儿,太担心了。”
黎嘉骏顿时心一软,虽然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可她还是选择相信,顿时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心里也热热的:“娘,我……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瞧大家不都是好好的吗?”
话一落,就见章姨娘下意识的往后瞟了一眼,大夫人正端坐着,旁边金禾俯下身与她说着话,大嫂则上前把俊哥儿交给黎老爹抱。
想到至今没有音信的大哥和二哥,黎嘉骏也心一沉,没了什么说话的**,她与章姨娘搀着手走上前,章姨娘很是眼热的上前看俊哥儿。
黎老爹满面的红光在抱着孙子的那一刻简直要暴涨,大笑着说好好好,黎家有后,媳妇大大有功,大嫂在一边笑而不语,只提醒了一句名儿还没起。
这个黎老爹也不急,他爱不释手的抱着孙子,连连道:“不急不急,看两天,先就这么叫着,俊哥儿,乖孙,咱不急哦,爷爷看你啥性儿再起,哦!”说着就要带孙子转起大风车来。
大嫂只是微微睁了睁眼,就笑而不语的在一边站着,倒是金禾急了,却老往黎嘉骏这儿看,黎嘉骏觉得这一幕颇为眼熟,突然想起在南京的时候她也想带俊哥儿转风车来着,被金禾铁血阻止了……
果然带着小鬼头转大风车这种喜好是通过基因传承的吗!
一家子大半夜的兴致极高,叽里咕噜吃着夜宵一顿说,终于熬不住困倦洗漱睡去,黎嘉骏的房间在二楼,临着黎老爹的书房兼卧房,据海子叔说这是黎老爹特地吩咐给她留着的,在奉天时临着黎老爹书房的是大哥。
第二天一大早,黎嘉骏就顺着生物钟醒了,想想今天没事,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是翻来覆去的就是躺不下去,只能起床,洗漱好出了房门,却见楼下饭厅大家已经排排坐吃早饭了。
黎老爹面前的空碗刚被收掉,一手茶一手报纸,其他人还在默不作声的吃,大嫂身后,许久不见的金禾女儿秀秀垂首站在那,看到她,一脸欢喜。
黎嘉骏平时没什么时间想起这个小女孩儿,这时候看到她全然不作伪的笑脸,不由得有些愧疚,回了一个笑脸,秀秀就好像被启动了似的,连忙帮她拉开黎老爹身边的座位。
这个座位排布有点奇怪,黎老爷坐在上座,大夫人坐他左手,大嫂挨着她坐着,而他的右手空着给了黎嘉骏,再下去是章姨娘。
问题倒也不大,但就辈分上讲不该这样,这无形中显得黎嘉骏成了家里的第三把手。
想到房间安排联系现在的座位安排,她不由得有些肝颤儿,黎老爹这是要做什么,一副提拔她的样子,莫非他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这么想又觉得不会,知道自己任何一个儿子出事,都不可能是昨晚红光满面的样子。
她略有些犹豫的坐下,动作的迟疑谁都看得到,但没人说话,等吃完了早饭,黎老爹放下报纸:“骏儿,陪爹走走。”
终于来了!黎嘉骏擦擦嘴站起来,把在座的女眷一路看过去,大夫人垂着眼不动声色,大嫂和她一样迷茫,章姨娘则很复杂的样子。
没啥有用的信息,她只能颠颠儿的跟上黎老爹的脚步。
小花园里绿意浓重,花却没几朵,黎老爹提着拐杖,穿着一身丝绸的长衫马褂,再戴了副金边的单片眼镜,活像个旧社会大家长……哦他就是旧社会大家长,等黎嘉骏跟上了,他也不说话,两人并排走了许久,绕了园子小半圈,他才叹了口气道:“一转眼,快三年啦。”
什么三……黎嘉骏心里咯噔一声,没接话。
“你大哥说你开了窍,爹也就当你开了窍吧。”老头子语气里掩不住的疲惫,“闺女,爹是不是老了?”
“哪能呢,我觉得您越来越精神了。”黎嘉骏想也不想道,这是实话,半点不虚。
“可是爹却觉得自己一天天在老啊。”黎老爹望着远处,停下来拄着拐杖站着,“撑着这份折寿的家业,也不知道图什么。”
还是摸不清老爹到底要说啥,黎嘉骏也明白他这一叹并不是需要一个同样没什么根据的安慰,所以继续不说话。
“过两日,你大哥就要回来了。”
黎嘉骏恍惚了一下,突然砸吧到那话是什么意思,狠狠震了一下,她抬头的动作太猛,差点折了脖子,大惊喜:“真的?!就这两日?!”
黎老爹点点头,并没有很高兴的神色,只是短促的说了四个字:“因伤退伍。”
好大一盆冷水,刷的就把人都从热浇到冻住了。
黎嘉骏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伤,到哪里,了?”
“不知。”黎老爹扯了扯嘴角,坚毅的面容竟然露出点痛苦的神色,“五月的时候,海子收到了遗书,不敢打扰你们嫂子养胎,就寄给了我,后来紧接着又收到了没死的通知,说危险,不知熬不熬得住……前些日子才确定,说人废了,要回来。”
人废了……
她感觉腿软,后退几步靠着树,靠不住了,又蹲下去,面前是黎老爹的布鞋,上面沾着厚厚的草泥,渐渐的,草泥都模糊了起来,她擦了把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儿:“怎么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心里有什么汹涌着,又是怨愤又是伤心,她一时也不知道一无所知的痴等和老爹这般接连收信哪种情况才比较好受,亦或者她根本不是在怨这个,她只是想找个理由解释自己这种想嚎啕大哭的育望,可是什么都比不过那三个字在眼前晃,到底怎么废了呢,生生死死的,那个高大健壮的人,光站着就挡一大片光,怎么突然就连仗都打不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