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些什么?她追问着。
我那么渺小,太渺小了,张开的报纸都比自己宽,一纸油墨都比自己有分量,报纸上一百篇文章里有一百个人找到了方向,他们每一个人都试图告诉你他选择了什么路而你该怎么做,可是国家依然走到了这一步。
是她没有站出来告诉国人这个国家还有十年苦难的未来吗?
不,就像父兄一样,他们都预见到了,他们写在报纸上,写在信上,写在杂志上,可是国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记得很久前看到的一张天主教的《益世报》,在九一八后中国的天主教徒联合发表声明不遵从罗马教廷有关对日侵略者“不偏左,不偏右,一视同仁之爱德”的指令决定抗日救亡,而打头的就是神学博士马相伯老先生的《泣告青年书》,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一个人明确的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他要青年做三件事,一是抵制日货,并且发动民众拒绝日货;二是研究科学,只有科学发达,始是以自存,以科学救国;三是唤起民众,抗爆自救,共就国家危亡。
这一切她都懂,可看着这报纸,她觉得远远不够,一种强烈的想要做什么的*涌动着。
就算去参军也好……她肯定可以做什么的,总比坐着看报纸好。
“你们发什么呆呢,不吃早饭了?”大嫂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人都一怔,就见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篮子慢悠悠的走过来,“许久没等到你们,就猜是看信件忘了时间,再不吃就凉了。”黎嘉骏正要起身,却是蔡廷禄快了一步,他走上前很小心的接过篮子,忙不迭的道谢,“多谢黎夫人。”
“跟我客气什么,你就和我弟弟一样。”大嫂笑眯眯的,等篮子上桌,从里面一样一样的拿出包子和粥菜,“可是看到什么新闻了?”
“哎,大晦气,不提也罢。”黎嘉骏咬着勺子,“嫂子,你快生了吧?”
“还有小半个月呢,急什么。”大嫂捂着肚子,“这么急着当小姑啊?”
“急急急,太无聊了,来个小孩儿玩玩也好。”黎嘉骏没脸没皮的。
大嫂喷笑:“是个皮小子就让你摔打去,是个女儿可不能让你带。”
“嫂子你那么嫌弃我大哥他知道吗?!”黎嘉骏在蔡廷禄的嘲笑中哀嚎。
“说起这个倒是要和你说一声,这两日家里恐怕没人照顾你们了,我与娘一道准备去庙里许愿,海子叔和金禾都跟去。娘是要去听讲经的,恐怕得后天才回来,这两日你俩到处疯跑,抓都抓不着,都没机会跟你说。”
“今天就去?”
“恩,下午,娘给你留了钱,你们自己在外头凑合吧。”
“嫂子,你那么大肚子,还跑去许愿……”黎嘉骏很不放心。
“就是因为大了,才着急去,回来就要准备了啊。”大嫂说起这毫无负担,非常理直气壮,“总要菩萨保佑他和他爹平平安安的,你说是不?”
“……”一提到大哥,两人都顿了一顿,黎嘉骏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情绪又没滋没味了,上海都打完了,连条约都签了,为什么关外还没完没了的,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二哥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准信都没有,她是不是该早做准备了?
不,光想想,就胸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大嫂也陷入了沉思,一顿早饭就就在沉默中过去了,下午她们便乘了车往庙去。
这段时间蔡廷禄已经摸清了他感兴趣的课程,下午就有一堂男神的课,虽然很想去刷季大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季大大好像有点躲着她,黎嘉骏左思右想,决定再去蹭胡适大大的课,就他的关怀表示一下感谢,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找点事儿做。
一个礼拜刚好一个轮回,今天还是有胡适的课的,这次他继续延续上一次的内容,看到黎嘉骏,还点了点头。
课后,胡适又招她过去,没等她开口道谢,便问:“可去听了法学的课?”
黎嘉骏很不好意思:“基础太弱,听是听了,也就听个新鲜。”
“多听就好。”胡适顿了顿,“那你对哲学如何看?”
黎嘉骏很老实:“我不懂哲学,也就听个热闹。”
“哈哈哈。”胡大大笑,忽然想起什么,“前日见信得知小伯乐近况不佳,你亦如此?”
“小伯乐是我哥哥,他与我一道经历那一路……”黎嘉骏说完这句,忍不住有点走神,怅然了两秒又回神继续道,“只是他是失了工作,现在投了军,而我逃了过来,却失了学。”
“我看你文法,似乎颇为老练,可是受你兄长影响?”
黎嘉骏哂笑:“我嫩得很,只是我考大学都是他辅导的,约莫是受了不少影响,他自日本留学回来,学的就是新闻学。”
胡适点点头,示意黎嘉骏一边走一边说,此时正是春天,校园里花团锦簇,阳光微醺,舒服得不行,校园的小径上很安静,虽然是下课时间,但行人还是不多。
“那你现在,生活可有难处?”胡大大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