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影垂眸取下另外一件披风,看着纪玉蝉呆愣的模样,抖开云青披风上前,披风极长,衣摆落入了残雪,一拢,将纪玉蝉的一身朴素都遮在了披风里面,纪玉蝉回神,垂眼看着纪玉影清和的眉眼,看着她帮自己系带。
纪玉影慢慢将带子系成了结。
理了理纪玉蝉额间的乱发,看着她微愣的眼。
“这是祖母最后一次的仁慈了,姐姐若再执意乱来,这一生那便是真的毁了。”刚才些许的温存瞬间消弭,纪玉蝉只是冷笑,“低嫁是仁慈?”好言难劝将死的鬼,纪玉影退后一步,“别去挑衅苏宓,更别想着皇上,不然,这孽果是姐姐一个人承。”
“纪家不会再管,你,好自为之吧。”
纪玉影再不多言,转身踏上了石桥离去。
…………
纪玉蝉拢着披风,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在园子中,风景和一年前并无任何区别,只是在佛墙里被拘了一年,处处看都是陌生。纪玉蝉一点一点找回熟悉的感觉,眸色一点一点平静,青衫布衣,我也还是大姑娘,长房嫡出的大姑娘!
走至睡莲池时,看着池面碧空万里,缀着朵朵白云,纪玉蝉脚步顿柱,想着那日睡莲初绽,皇上来纪家时的模样,皇家真的好威风阿,祖母祖父都得恭迎,那是万众瞩目的地方,为什么,那样的一个人,会喜欢亡国女的女儿呢?
想到此,纪玉蝉愤愤看向流芳院的方向。
然后素眉一挑,这是在做什么呢?
流芳院人来人往,太监宫女几乎把整个人流芳院给淹没了,这个端桌,那个搬椅,更多的,都是蹲在地上,纪玉蝉好奇上前,见许多太监蹲在地上,将土地用小铲子一点一点捶的平实,一点凹凸不见,廊下的阶梯竟全被铺上了细软的绒毯。
纪玉蝉不敢去问宫里的人,只拉了一个看热闹婆子的衣摆,低声道:“这是做什么呢?”那婆子看的高兴,竟没注意这个素衣素脸的人是自家的大姑娘,只兴奋颤声道:“苏姑娘有孕了,怀了龙子啦!”
“福大总管亲自来布置呢,有棱角的全部都得包着,陈设一概全换。”
“小厨房也全换了御厨,婆子也都换成了宫里的嬷嬷!”
又执佛礼祈祷:“阿弥陀佛,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苏姑娘一举得子!”
这苏姑娘虽不是纪家人,但她同老夫人很是亲密,是不是姓纪有什么重要的?纪家俨然是实际上皇后娘娘的娘家了,若是一举得子,太子在纪家出生,这又是一层牵绊,纪家两百年的兴旺都有了。
纪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是盼着苏宓好的。
纪玉蝉听着婆子的祈祷,看着宫人的忙活,看着热闹异常的流芳院,想着自己在家庙近一年的时间,清淡到枯燥的生活,披风下的手一点一点攥紧,垂着眼帘,眸色已全被嫉恨覆盖,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落到了这个下场,这个苏宓却是荣耀加身!
纪玉蝉隐在人群中,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
几乎上百个人一起行动,不大的流芳院很快就被收拾好了,福顺亲自一点一点检查,这才满意了,回去复命了。宫人散去了,纪家的丫鬟婆子还是热闹,都小心进去看,看流芳院被改成了什么模样,几乎踏进小院就是阵阵惊叹。
听着丫鬟婆子们的惊呼,纪玉蝉并没有上前,而是悄悄隐在了院外的树林,盯着门口的来路。怀孕了,荣宠自然更甚,但女子怀孕,也意外着男子偷腥,皇上为她散了后宫没错,但几乎快一年的时间,一个月可以,两个月三个月,甚至五六个月的时候,皇上还能忍住?
纪玉蝉垂眼看着自己。
这一年的清修,日子虽苦,身子也清减了许多,但身形更为婀娜,檀香覆了一年,眉眼也似沾了佛气,这是一般女孩儿都没有的,如此看来,这还算唯一的好处了,纪玉蝉握了握手,心里微微笃定。
纪玉蝉等了半个时辰,足都快僵了的时候,来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高大的身影将娇小身影牢牢护在了怀中,一步一慢,杜绝了任何的危机。
纪玉蝉痴痴地看着由远极近的兰玖。
看着他对着苏宓低眉浅笑,看着他眉眼全是苏宓,看着他全身心都注视着苏宓。
嫉恨有。
更多的是激动。
苏宓的今日,会不会是自己的明日呢?娘已经不在了,外祖家也没有了,这一年,爹都没来看过自己,在他心里,怕也早就当没自己这个女儿了。不想低嫁,只能走险路,只要自己上了龙塌,锦绣前程就搓手可得了。
看着兰玖刀刻般俊朗的眉眼,想着这样一个人,日后也会对自己柔情至此,纪玉蝉脸色微微绯红,是激动,是臆想。
忽然传来一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