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已褪去夏天那种燥热,夜晚也渐渐显出几分凉意。尚未至晌午时分,日光透过雕花窗子照进来,落在谢清豫白皙的面庞,留下明明灭灭的斑驳光影。
一碟桂花糕送到谢清豫面前,正研究花样纹路的她没有抬头,不过特地分出点儿心神问:“爹娘还有哥哥嫂嫂那里都送些过去了吗?”
“春絮领着丫鬟去送了。”
夏果很快回答她的话,又将一壶桂花乌龙茶轻轻放到小几上。
谢清豫看一眼茶壶再看一看窗外,终于停下里的事。她取过一只茶杯,一面斟茶一面说:“奶娘,歇会儿吧,喝口热茶、吃两块点心。”话音方落,便有小丫鬟在房间门口禀报谢泽过来了。
这个时间,谢泽应当在衙门里,难道是有什么事?即便谢清豫意识到或许有事,她也没能一下子猜到什么。转念之间,谢泽已经大步走进屋里,脸上洋溢笑容。
“豫儿,有个好消息得告诉你。”谢泽一笑道,微微压低声音,“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已下旨意,陆家今后便无事了……陛下亦允至言兄官复原职。”
几句话闯进谢清豫的耳朵,在她耳边、脑炸开。她愣了几息,复猛然起身,两步到自己哥哥的面前,抓住他的臂问:“真的?此话当真?”
“这样大的事,怎会有假?”谢泽见谢清豫顷刻红了眼,连忙把人摁回罗汉床上坐好说,“旨意已下,再无更改,妹妹且安心。想你多半惦记,因而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不过这会儿我得走了。”
“他今天便从府里出去,需要有人帮忙打点事宜。若是回府时辰早,我便来同你仔细说说,若是晚了便改日……”谢泽安抚自己妹妹,“不打紧,是好事啊。”
谢清豫点一点头,再用力的点一点头,傻傻的笑起来:“哥哥,我明白。”只是盼了那么久的事情成真,乍反应不过来多少犯懵,回过神便只剩下高兴。
送走谢泽,谢清豫却已然无法静下心做之前在做的事。她让奶娘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进里间去待着。其实她现在非常有去见陆至言的冲动,可不好这样,大概会给他添麻烦。
她在里间一个人转过来转过去,脑海里反复都是谢泽的话,还有和陆至言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管怎么样,总算苦尽甘来……想起自己哥哥说陆至言官复原职,谢清豫由不得咬唇,她好像还没有见过他穿官服的样子?
陆家原来被查封的府宅,随着一道旨意也归还了回去。陆至言离开睿王府之后,便回到原本属于陆家的宅子了。谢泽派人找回几个陆家老仆,另外买了些仆从,让他们收拾宅院。
朝廷派人去接远在桐城的陆衡,陆至言仍旧留在长安。他原先是以新科状元的身份任翰林院修撰,而今要回翰林院做事,少不得要做些准备,并非是清清闲闲。
这些事情都是谢清豫从谢泽口得知的,也听说皇帝陛下召见过陆至言,至于他们谈了什么,自不足为外人道。秋后又过去差不多一个月,谢清豫听闻陆衡和陆云绣都被接回长安了,而陆至言亦正式回到翰林院。数月未见陆至言,但有关他的消息时时能够传入谢清豫耳。知道他好,心也变得安定下来,便不会觉得难受。直到感觉他的生活恢复安稳,她才生出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从陆府去到翰林院需要经过一条商铺林立的长街,其有一座茶楼,茶楼对面一间点心铺子,是谢清豫颇为偏爱的。找不到好借口光明正大去见陆至言,她只得借口买点心,悄悄摸摸算好时间到茶楼守株待兔。
其实想一想不难知道,哪怕陆至言要从这里经过,却必然是乘马车或者坐软轿,她守在这里便妄想见他一面,实在笨蛋。谢清豫明知如此,依然这样做,无非走投无路罢了。
酉时两刻,从府里出来的谢清豫坐在茶楼二楼临街的位置,百无聊赖看着街道来来去去的行人、马车、轿子。放衙时间将近,她打发春絮到对面的点心铺子买些芸豆卷、栗子糕回来。
谢清豫眼瞧着春絮买完糕点,穿过街道折回茶楼,同一刻,一辆马车停在点心铺子附近。本是无心一瞥,偏偏注意到陆府的标识,她瞬间直起身子、打起精神,呼吸都屏住。
停住的马车上面很快下来一个人,身量修长,穿得一身墨灰长袍,脚下踏着一双墨色云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子固定。只一眼,足以令人领略何谓翩翩公子,潇洒倜傥。
谢清豫眼也不眨的把人望住,仿佛眨一眨眼,那个人会消失一般。不期然的,陆至言忽然抬起头,看向她在的方向。那一瞬两个人的目光似乎在半空交汇,然而他迅速收回了视线,她怀疑刹那的对视是自己想多了。
其后,陆至言走进点心铺子,在他身后,一名随从很快也跟进去。谢清豫贪婪的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暗道难道他也喜欢这家点心铺子?她禁不住在记忆里搜寻起来,可是没有他喜好什么糕点的印象。
不消片刻,陆至言与随从先后从铺子走出来,这时的他已经拎着两包糕点,奇怪的是那名随从里也拎着两包。谢清豫一味顾着去看陆至言,未及多想先见他也穿过街道,走向了茶楼。
这在她看来无疑是一个更为奇怪的举动,难道说陆至言今日正好在这茶楼约了人见面?谢清豫不知该不该认为自己运气很好,毕竟,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真的见到了人。
陆至言在这茶楼里约了人也该是在雅间,自己这会儿出去,是不是还能和他偶遇一下?在心底琢磨着,谢清豫觉得不妨就这么回府,正准备起身,雅间外响起小二的声音:“这位小姐,有位姓陆的公子说要见您。”
姓陆的公子?谢清豫一怔,怎么都没有想到,陆至言是来茶楼找她来的。所以刚刚那一眼,事实上,他是真的看见她了?怎么做到的……她想不太明白。
春絮不知自己前脚踏进茶楼,后脚陆至言便出现了。是以这会儿只看谢清豫的眼色行事,她过去将门打开了。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春絮一愣之下忙一福身,慌慌喊道:“陆公子。”
小二见他们认得,识走开。
陆至言轻点一下头,一双眼睛望向房间里已然站起身的谢清豫。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同她说:“多谢往日郡主照顾,他日定同家父、家姐过府道谢。”
人真的到面前、离得这么近,反而不好意思仔细看。只是这样一番的话未免太过冠冕堂皇、假正经,但谢清豫有种他是特地过来找她的感觉,怕自己会脸红,她微微低头道:“不碍事的。”
陆至言把里的东西交到春絮里,又说:“改日见。”
谢清豫想也不想点头:“好。”
慢一拍反应过来这其好似暗含另外一层意思,谢清豫仍悄悄红了脸。幸得陆至言说过这么几句话便离开了,没有看到她这幅不争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