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谢清豫一句话多少出乎意料,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可是,他没有说什么,不过垂着眼依言照做。
马车帘子垂下来,将车厢变成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地方。谢清豫拿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托腮看向在她对面坐下来的人,目光之中隐隐有少许审视的意味。
谢清豫没有开口,等待她吩咐的年轻男子更沉默不语。一时间,整个车厢里被安静笼罩,唯有手指轻轻敲打茶几的声响,执拗地回荡。
“陆至言,”良久之后,谢清豫终于发话,“你想回长安吗?”
她语气平静询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被喊作陆至言的年轻男子视线落在案几上,很快回答:“一切听由郡主安排。”
他用更为稀松平常的口吻给出自己的答复。
“我安排?”谢清豫闻言笑一笑,“你难道不怨我把你绑出来?”
陆至言声音有点低,却稳稳的说:“不会。”
三天之前,她携丫鬟春絮夏果、护卫周辛、刘叔出逃王府。临到逃出去的一刻,陆至言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见证他们有些狼狈的一幕。
彼时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终究是她先反应过来。为不被破坏计划,她让周辛把人敲昏绑了,直接带走一起上路,直到今天才终于摆脱王府派来追他们的人。
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陆至言都属于被迫跟着他们犯下错事。
但他却说不会怨她。
谢清豫脸上的笑容愈深也愈甜,望向他的一双眼变得很亮。
“好,听我的。”沉吟中,她很快做决定,“那就……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去!”
陆至言从马车上下来,正犹豫要不要等一等时,听到谢清豫让他扶她一把。稍稍迟疑一瞬,他伸出手,依旧低眉垂眼的不看她,耐心等着。
谢清豫看着乖顺立在马车旁边的陆至言,目光从他的掌心扫过,随即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这样的肌肤相触只维持半晌,在她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然分开。
然而,陆至言本以为她要想要借用一下自己的手臂,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那种柔软的触感令他身体紧绷,对方却似不以为意,松开手便脚步轻快走向其他人。
谢清豫走出去一段路,陆至言才记起收回手来。那种触感却好似残留在手心里,让他无法忽视。抬头看向她的背影,他怔一怔,终于抬脚跟上。
他们选了几株桃树下的平整空地充作小憩之处,树枝上坠着累累粉色花朵。谢清豫和陆至言走过来的时候,春絮和夏果已将水囊和吃食都摆在一块布上面,而刘叔和周辛在周围探查安全也回来了。
路途奔波,身为睿王之女、静和郡主的谢清豫,知道条件有限,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挑剔,唯独在吃的东西上面不肯退让。是以这会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红糖酥饼、栗子糕、葱油饼、千层饼以及一份酱牛肉。
众人围坐树下,如同过去一般,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都不出声。直到各自填饱肚子,春絮从水囊里倒一杯茶水出来递给谢清豫,她慢悠悠喝了,才问上一句:“我们下面去哪儿好?”
“虽说是要到桐城找表姐,但她在那儿总不会跑了。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不吃喝玩乐个尽兴岂不是吃亏?”谢清豫微笑,“所以我在想,我们一路玩儿过去。”
春絮和夏果两个丫鬟比谢清豫稍微大上两三岁,是从小时候起就跟在她身边的,比起旁人,关系自然亲近。现在又在外面,也没那么多规矩,两个人很快便和谢清豫商量起来。
夏果说:“如今正是春天,该去江南走一走,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她想一想,一时看向春絮问,“春絮姐姐不是出生在江南么?许有好地方推荐?”
“那是五岁以前的事情,哪里还能记得…”春絮认真的回答,“不过,五岁以前我是在青州长大,如今也还是一直模模糊糊觉得那儿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
无论春絮这份印象是否真实,青州却的确名声在外,被称道人杰地灵。谢清豫安静听她们说一会,思索半晌,忽然问春絮:“你想不想回去看一看?”
和家生子出身的夏果不一样,春絮是小时候被卖到王府里的。她那会儿怯手怯脚干活干不好,没有少挨教训。后来有一次挨训被谢清豫撞见,反倒是看中了她,把她要到自己院子服侍,她在王府才过得好一些。
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还有回去的必要么?也许不想认她。只是有时候,会想到他们,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把她就那么卖了……春絮不确定的看向谢清豫。
谢清豫也看看她,反而笑了:“回去看看也无妨,看完以后心里头不惦记。何况,青州这样据说才子佳人遍地的地方,有机会不去岂不是可惜?”
春絮点一点头道:“一切听凭小姐的安排。”
于是,在谢清豫的主张之下,他们很快做出一个去青州的决定。
休息过半个时辰,他们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