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沉默了许久,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在认真琢磨着她说的话,还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
隔了一会,他正了正衣衫,就一言不发地推门走了出去。
在外头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的小厮正格外的忐忑不安,此时见人出来,慌忙面露喜色,二话不说就屁颠颠地去前头领路。
苏青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厮有如重获新生般的欣慰神色,心里不由有些感叹。看这小哥焦急的模样,玉绯珏这次的闹腾,恐怕已经完全超出了小打小闹的范畴。
她跟在后面,时不时地抬头看着顾渊修长的背影,莫名想起方才院中两人暧昧互撩的那些情景,心头顿时又感到有些不甚安宁了。
忍不住狠狠摇了摇脑袋,想把杂念驱逐,一抬头恰见顾渊回首看来,顿时四目相对,动作就彻底一僵。
顾渊拧眉道:“头疼?”
“……”苏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总不能说自己这是因为不负责任地撩了他,现在因为害怕负责而感到后悔了吧?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额前探了探,那道拧起的眉好似怎么也无法松开一样,顾渊的话语依旧淡淡:“陈有为请来的大夫应该还在,一会叫来给你看看。”
苏青本想拒绝,然而在他一瞥而过的视线下,不由沉默了。
探了探脑袋朝前头领路的人看去,便见那小厮始终一副耳聋眼瞎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在前面带着路,一副打死都不会回头多事的态度。
这让她忍不住心里暗暗赞叹,总觉得这位小伙子以后迟早前途无量。
这时候微微起了一阵风,青丝落在耳边略显凌乱,顾渊的步子稍稍一顿,干脆褪去外套直接盖在了她的身上,便继续往前走去。
苏青感到身上一层浅淡的暖意,忽然不敢再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小动作了。
到了落云轩外不远的地方,遥遥就可以看到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在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虽说隔了一段距离,却依旧可以听到里面拆墙掀瓦般的杂乱声。不时有桌椅自院中腾飞而起,掠过高强径直飞出,无辜被砸到的一处围观人群顿时一阵惊叫,随后便作鸟兽散去,找了另外一处地就又开始继续围观。
这样的情形,难免有些滑稽。
小厮不敢多看顾渊现在的脸色,远远地就一阵疾跑过去哄散了凑热闹的人群。在门口点头哈腰地将两人引进去,自己则是非常识分寸地留在了外头。
还没来得及见到传闻中闹事的两人,苏青刚进门,反倒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感到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苏莫也就算了,虽然名义上是荀月楼从姑射城里带来的侍从,但毕竟一直是低调谨慎的样子,贸然出手怕会太过引人注意,袖手旁观倒还可以理解。但是,这时候站在旁边看得一脸兴致盎然的步羡音又是什么鬼。
苏青没好气地道:“听说这里头都已经打开了,步公子居然还有兴致在这里看热闹,还真是不嫌事大。”
步羡音闻言回头看清来人,瞥过她身上盖着的男人的宽衣,视若未见地轻声笑了笑,毫无窘意地道:“玉绯珏这么喜欢折腾的性子,要是不随着他解了心结,日后恐怕还要有的受,干脆就先任他一次性闹个够,反正我们在旁边看着也闹不出什么花来,可不也是为了日后省点麻烦?”
苏青竟被他的这套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四个字来:“果然精辟。”
这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直掠而来,顾渊眼疾手快地将苏青往旁边一拉,便见一块门扉深深地嵌入在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
他的眉心有些不悦地微微拧起,抬眸朝院中的人影看去,沉声道:“什么时候才能闹够?”
苏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了一跳,但看清楚院中的情形,顿时有些哑然,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步羡音可以这样泰然自若地在旁边看戏了。与其说是两人动手打架,倒不如说玉绯珏自己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着独角戏,而且还演得——相当累。
院里虽是一片混乱至极的局面,但除了断了除了倒了几棵古树,拆落了几扇门窗,废弃了几张桌椅之外,也就属玉绯珏这个罪魁祸首最为狼狈了。
身上的宽衣已经散落,发丝微掩了几分脸上狰狞的疤痕,却盖不住那层层浓郁的戾气。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荀月楼,尘渍沾染了满身,气息沉重间透着浓烈的不甘,跌坐在地上显然已经虚脱了气力。
而他耿耿于怀的那个男人,则是静默娴淡地高立在百年古木的粗枝之上。
白衣随风,一双空如琉璃的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唯有几分对他举动的不解与困惑,却依旧纤尘不染、超然脱俗地有如一副画卷。
像玉绯珏这样找人麻烦找成这幅德行的,也真是没谁了。
苏青不禁对这花蝴蝶产生了几分浓烈的同情,抬头看了眼荀月楼的样子,显然这次他很是听话地并没有贸然出手,心里不由有了几分欣慰。
顾渊的出现显然也让花蝴蝶稍稍克制了些许情绪,苏青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叹息半责备地道:“我说玉公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荀月楼是个甩手掌柜,你再追问他也实在没法大问出个什么事情。更何况你现在身上还有伤,真要打起来也是自己更加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