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名自然是不能用的,当步羡音问起时,苏青信手拈来,杜撰了个叫“淑幼兰”的假身份。
步羡音受了蔺影之托来带她四处走走,苏青以低眉顺首的温顺状跟在后面,更多的心思落在这张与苏莫如出一辙的脸上。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不是因为苏莫是个哑巴,就连她这个自小将他带大的人也几乎分辨不清这两人的区别。他与苏莫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苏青加快步子小跑了两步,与步羡音并肩走着,不动声色地打探:“不知步公子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士?”
步羡音停下了步子,回眸看来,忽然问道:“淑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苏青困惑:“问这做什么?”
步羡音温润至极地一笑,儒雅得体:“我只是觉得以姑娘的年纪,老牛吃嫩草恐怕不大妥当。”
老牛?嫩草?苏青一下子噎住,额前的青筋微微一触,强忍怒意瞥开眼去,才没往这张笑颜如玉的面容一拳揍去。不想透露给她就直说,有必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攻击她的年龄?虽说她确实比步羡音虚长了几岁,但不轮摆到哪都是如花似玉的年华,怎么也不该称上一个“老”字!
步羡音仿似没看到她的脸色,依旧不徐不缓地往前走去。
过了不一会,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喧闹,他步子一顿,循声走了过去。
苏青跟着步羡音一前一后走进了侧面不远的院中,遥遥便有盆栽陶器接二连三地从屋子里抛出,在院里摔了一地碎片。绵延不绝的哭声格外响亮得铺满整个院子,显得格外不依不饶,还夹杂着声嘶力竭的质问:“浮生你太过分了!前日明明说好的要把《玉梅谱》给我,怎么可以说送就送了?”
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无奈,幽幽地道:“哎呀哎呀,你就别哭了。都说了是王爷让我交给燕芜的。他年纪小,修习这个剑法正好,你硬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别真拿我当小孩哄,你前些日子常去那个燕芜的院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啧啧啧,什么叫拿你当小孩哄,你本来不就是个小孩吗?”
“晏!浮!生!”暴怒的哭吼骤起,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影子从门内飞旋而出。
苏青愣神间只觉这团黑影朝自己越飞越近,隐隐有剧烈的风声,忽然被步羡音轻描淡写得往后一拉,刚跌撞得退了几步。一抬头,恰好看到那只檀木圆桌在她脚尖的位置轰然镇裂了几块巨砖,木屑四散地溅了一地,瞬间支离破碎。
后知后觉,惊了一声冷汗出来。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看以后也别主什么事了,何处需要拆房,直接把你派去就是。”步羡音的一句话,让前一刻还暴躁至极的争执瞬间寂静了下来。
不多会,从屋里走出一个男子,视线懒洋洋地掠过,轻轻笑了起来:“哟,羡音这是带人游园呢?我就说王爷带回来的女人怎可能像白芷说的那么不堪,未施粉黛就这么妖娆动人,确是一等一的品相。换成是我,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美至极则近妖。看到他时,苏青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样一句话,还没来得及细品,便见从男子身后又钻出一个小孩的脑袋来,却是更加的可爱诱人。
因为刚才的嚎啕大哭,那双眼睛显得有些微红,白玉娃娃面上还带着几分委屈的神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都还没我们家浮生长得好看,丢出去当粗使丫鬟还差不多。”
苏青把已经到嘴边的夸赞话语瞬间又咽了回去。
步羡音透过跌落的房门看到屋里狼狈不堪的情形,拎着衣襟把小孩提到面前,双眸平视:“季峦,这是你月里拆的第五次房子。如果你的个头能和脾气一样涨势,或许我会更高兴一些。”说完抬手随便地一丢,瞥了眼把季峦牢牢接在怀里的晏浮生,道:“若我没记错,你们的月俸已经没有了,没钱修葺也不错,正好多吹点冷风静静脑子。”
季峦不服:“才五次就不够用了?这不可能!”
步羡音道:“够不够用都是我说了算,可不可能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季峦气得从晏浮生的怀里跳了下来,在地上来回绕了好几圈,忽然抬起头来:“我们来比扳手腕,谁赢了就听谁的。”
步羡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睫:“你怎么不干脆跟我比拆房子?”
季峦一噎,脸色更黑了。
苏青终于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一抬头触上季峦恶狠狠瞪来的视线,掩饰地轻咳一声,周旋道:“步公子,对小孩何必这样苛责。这几日夜寒露重的,要是让小公子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步羡音淡淡看了她一眼,苏青依稀觉得这眼神里隐含深意,正疑惑间,便听一声怒吼:“谁是小孩?谁是小公子?我哪里看起来小了!别以为你是王爷的女人,爷我就真的不敢动你!”
“阿峦你别乱来!”
晏浮生见势不对想要阻止,然而季峦已经像撕纸片一样,一手扯下了另外半扇仅存的门扉,抬手朝苏青的方向狠狠掷去。
过大的力量下掀起一阵急剧的狂风,苏青还没回神,整个人就已被吹飞了起来,眼前景致凌乱,足足十余米后才重新跌落回地面。
“嘶——!”苏青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剧痛过后只觉得整个屁股都已经开花了。耳边呼啸的风好不容易停下,一抬头看到身边深深插陷在石砖地里的门扉,脸色微微一僵,顿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种麻木的空白感,一直持续到从院子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