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微笑道:“你稍等,将我的奏本带过去。”
使者额上沁出汗来,不想答应,又不能不答应,噎着点头。
自此,完颜康与金主开始了隔空喊话。先是谢恩,其次便问金主的归期。除开由宣诏使者顺路带去的折子,完颜康的日常便是,每天早上起来,写封情辞恳切的奏本,从中都官民人等想你了,你回来吧,一路写到小婶子们哭着等你回来,我快扛不住了。再写,祖宗陵寝都在中都,蒙古兵退后,我派人重新修葺了,您不来祭一祭吗?你一向最疼阿姐了,她也在中都呢,你真的不回来吗?好些大臣们的家眷也都在这里,您体恤体恤大家伙儿啊。然后是,中都的治安很好,蒙古兵已经退了,您回来吧,很安全的。
天晓得他哪来那么多的感情写!
金主开始还读上两封,看得面红耳赤,他心里也知道这般出逃,祖坟都扔了,确实是件丢脸的事情。到得后面,羞愧不已,索性不看了。只发诏,将完颜康大大地夸奖了一回,派与完颜康有旧的完颜承麟为使,去中都见完颜康,试探其意,也是想办法让他闭嘴,赶紧滚去上京路赏雪看冰雕。
****************
完颜承麟是个忠心的人,一路跑路未曾掉队,护送金主安全抵达汴京,如今愈得信任。为了护送金主,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能带上,现在是被完颜康保护照顾的。
再次见面,完颜承麟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强撑着宣了诏,再试图与完颜康密谈。完颜康知晓其意,也是十分恳切,待只余下两人之后,不等完颜承麟开口便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宫室城垣都修葺好了,蒙古人也退了。圣驾南巡,民心动摇呀!”
完颜承麟低声道:“你这可也太实诚了,汴京疑你。你擅杀大臣,又不遵诏令,这可不是件好事。”
完颜康苦笑道:“当时那个情形,抹捻尽忠要是还活着,军民人等该对朝廷失望了。哪怕将他押送汴京问罪,也不及当时斩首能更快安定人心。”
“理是这个理,你可就难做了。”完颜承麟相信了完颜康的话。
完颜康道:“那有什么?我只尽我的力罢了。只要大伯和大哥回来,国家稳定了,再励精图治,未尝不能中兴,不是吗?”觑了一眼完颜承麟的面色,“不行吗?大伯自己不肯回来?那大哥能回来吗?”
完颜承麟心中一酸,自忖并无良策教他,却又不知道他该如何是好,只得劝他:“你不如暂且启程,以释陛下之疑,再徐图劝谏。”
完颜康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说出这话来,你信么?”
完颜承麟有许多话要劝他,比如忠孝节义,话到路边又都咽了。只听完颜康坚决地道:“带个话回去吧,他回来,我走!中都不能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人,否则,国势就颓了。”就当最后一次努力吧,如果金主回来了,完颜康宁愿脱了马甲,一根线都不带走,白手起家,重头造反!
完颜承麟道:“你这么跟他说话,又是何苦?汴京里恨你的人可不少。”
完颜康昂起头道:“我何曾怕过人?”
完颜承麟见劝说无用,心里倒也佩服他这般敢说敢做,便不再劝,只说:“我会想办法劝一劝圣上的,成与不成,我可也不敢保证。”完颜康道:“再帮我带个折子吧,他要不看,你便转述。”
完颜承麟问道:“什么事?”
“既然我军也不算大败,何必再求和?从来都是收岁贡的,居然向别人缴岁贡,丢人不丢人?毁约算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完颜承麟听得心头一跳:“这如何使得?信义……”
完颜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城下之盟也算信义吗?圣上就不能振作一点吗?”
看来是不行的。完颜承麟忠字当头,也必须承认,皇帝陛下确实缺乏锐气。他心里明白,让金主返回中都,难如登天。即使不怀疑完颜康,经过铁木真进兵一事,金主也是不敢回来的。越想越是丧气,心道:我只做我的忠臣,总不辜负良心就是。
却不知完颜康心里也想的是:我再为太子做这一回忠臣,免教以后良心不安。
不知为何,完颜康与完颜承麟的对话,还是有一些通过种种渠道泄漏了出去。兼之先前完颜康不断督促金主北归而金主不肯,一时流言四起,说完颜康年轻气盛擅杀大臣不对的有,更多的却是觉得金主做为一国之君委实不称职。
完颜康再次上表,如果金主因为北方气候不适合养老的话,请让太子回来安定人心。
毫无疑问地,这份奏折再次被扣了下来。金主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却又发了另外一道命令,逼得完颜康不得不动身北上——再不动身,上京路整个就要造反了!万一投了铁木真,那是给铁木真送生力军去的,再跟铁木真掰腕子,可就真要输掉裤子了。
这道命令是:命令上京路,两户女真人夹一户契丹人,以防止契丹人叛金投蒙。
这是明摆了将人当囚犯呀!才吞并辽国、士气如虹的时候不这么干,不趁有强力的时候搞民族融合。这都快要完了,再想起来这么搞?不反也要被你逼反了!尤其你个皇帝还跑路了!离了上京路十万八千里,连心理上对上京路的压力都没有了,你还防范个ball?!
完颜康的头脑很清楚,请金主还朝这件事情,他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可以磨牙不计成败,甚至乐见金主不回来。不能让上京路契丹人投了铁木真,磨牙不能磨来金主,必须自己亲往,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里。以强力,禁止上京路执行金主的命令!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