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次认真的试探,却接到了才到汴梁的金主的手诏:两国已经议和,不要打了,伤了和气不好,跟主帅唱反调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
不用血拼气势如虹的铁木真,这是完颜康目前希望的,要拼也要至少给他个三五年练练兵。但是被金主这么叫停,怎么越想越不是滋味呢?辗转半夜,完颜康才恍然大悟:【你大爷的!老子不姓岳!】腹诽过,正考虑如何回复的时候,金主真的来了第二道手诏:你别回陕西了,回中都去看家,替换你太子哥,让他来见我吧。
完颜康打好的草稿胎死腹中,重新斟酌措辞,试图挽留太子。这一回,奏本写好了,正要发出,第三道诏书又来了!这一回是正经的调令了:去东北。
一瞬间,完颜康真的想造反了!
第83章回中都
朝令夕改,近乎乱命。
除了“乱命”完颜康已经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金主的行为了。这几道命令,单说哪一条,都可以说只是不太高明的见解,轮番上阵,如果不是皇帝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就是朝廷的决策层角力出了问题!
这么想的时候,完颜康没有意识到,出现这种情况的一大原因正是他自己。
原本,金国与蒙古的国力对比是确定的,军事力量的对比是确定的,外交形势也是确定的。结果应该是铁木真出兵,金国抵抗之后被打跪。由于国力等原因,百足之虫挣扎一阵,再被蒙古彻底消化掉。甚至蒙古军队的推进,也是有迹可寻的,自北而南,层次分明如沉积岩,一层一层。
现在冒出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货,首先,作为开了武侠挂的历史军事同好,他推动了西夏的局势变化,让夏金不再对立,成为铁木真不得不顾虑的因素。然后,他居然不听主帅号令,滞留孤城,拖住了蒙古军的部分兵力。还因为他弄出了比较新的武器,战斗力有了不小的提高,以至于能稳拿下他的预判出现了失误。最后,他还收拢了部分金兵,试图解中都之围。铁木真收买了金国的议和使者,使者为他提供金兵的情报,这也是铁木真调度兵马的依据——可惜,遇上了一个自行其是完全不在情报掌握内的愣头青。
沉积岩被砸碎,搞成了一堆水泥砂浆,一切都乱了套。这一点,地图上杂乱的行军路线就是最直观的体现。表现在金国,就是已经被打缩,准备掏钱买平安的朝廷,突然发现好像还能抢救一下。然而皇帝已怂,有志救亡图存的与鼠目寸光的、已经暗中投敌的、只考虑自己的吵作一团。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要问完颜康一个不听号令的罪,可怜徒单丞相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病倒了。沉稳有度的太子留在中都,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金主越发没了主意,发出的命令自然乱七八糟。
与之相对的,蒙古人却表现出了他们的决断。铁木真很快调整了策略,本来的打算也不是一战灭国,金国毕竟不小。在击溃金军主力,给予金国上下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记,并且秉承着一贯作风,沿途大发利市之后,铁木真果断挟裹着战利品,会老家消化壮大之后再来。
比较蛋疼的是回家路上拦着一个愣头青。
当此之时,彼此都有点骑虎难下,完颜康也不愿拼掉内裤去跟士气正盛的一代天骄死磕,铁木真人口兵马都少于金国,也有自己的顾虑。金主的命令,倒是很好地解了双方的尴尬。两场拼杀,双方各有损失,铁木真下令,以自己的士兵为要,牛马人口财物,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勇士才是根本。
深深地望了完颜康一眼,铁木真道:“惯于阴谋诡计,不敢战场相见的狗王,居然养出一个堂堂正正的儿子,这次是我们都疏忽了。让我们的探子和内应多多打探他的消息!”一鞭马,率先奔向了草原。
完颜康下令,夺回百姓为先,不要过分追击(追上了也很有可能打不过)。待抢回人口,第一件事便是进行登记分类。到了这个时候,一视同仁也是不可能的。第一要将内里读书识字诗礼之家挑出来,送回故里。这些人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是可以做重建秩序的帮手。其次才是将百姓分门别类,按照户籍等分营遣归。一时间,人人称颂。
完颜康却带着无上火气,下令全军修整停当,直奔中都——他要换皇帝!跑了的都是太上皇,他不介意给便宜大伯升个职!
战场离中都原就不远,铁木真本部由于被完颜康横插一杠子,尚未拿下中都,只在周边劫掠一番,又收了金主的礼物,并且定下了岁贡而已。一切的一切,除了没有被打穿,简直就是当年金国下汴梁的翻版——除了金国有打爆老板的传统。
完颜康憋着一口气,冲到了中都,迎接他的只有留守抹捻尽忠。此君在对付纥石烈执中的时候与赵王府有过联手,见到完颜康,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太子殿下前脚走,小王爷后脚就来了,臣可算有了主心骨了!”才不要说他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准备见势不妙就弃城先逃!
完颜康一肚子暗火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失声道:“什么?大哥走了?”那我还抓谁来登基架空便宜大伯啊?卧槽!靠谱了一辈子的大哥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抹捻尽忠心里抹了一把虚汗,解释道:“圣上思念太子……”
那我大哥也不会走啊?“究竟怎么一回事?”
抹捻尽忠道:“妃子们尚在宫中,小王爷您要不要见了她们再问?”总觉得小王爷情绪不太对,还是让他见了妃子们,他们自家人自己说好了。
完颜康道:“也好,你随我同去。”或许有什么不好说的隐情,自己一个人入宫,这个时候还是要避嫌的,拖上一个人作证也好。何况此人目光闪烁,似有隐情,拿住他同往也是个后手。正待举步入宫,却远远听到马蹄声,以及一个熟悉的声音:“忽都!”
多保真!
完颜康颇为诧异:“你怎么还在中都?”皇帝走了,徒单丞相也走了,怎么多保真还留在这里?
多保真纵马奔来,双目尽赤,鬓发散乱。近了,滚鞍下马,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往抹捻尽忠抽去!完颜康似乎也被这神来之笔惊呆了,待她鞭子落下又扬起,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阿姐,怎么能鞭挞大臣?”
多保真顺势大哭:“他算什么大臣?听说蒙古人来了,他自家备了车马要先逃,却骗我们留在城中!娘娘们信了他的话,还以为他是好人。我在宫外,消息灵通些,这才知道的。亏得你来得早,不然……呜呜……”剩下的话被完颜康捂住了。
完颜康目光四扫,大声道:“我既来了,便不会私逃,随我入宫吧。”说着,顺手一捞,将抹捻尽忠也攥住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多保真闹了一场,弟弟又回来了,多日来的惊慌、怨怼、愤怒渐渐平复。踏入宫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从没想到会被抛下,还好,你回来了。”完颜康低声问:“我不信大哥会丢下大家伙,究竟怎么一回事?”
多保真道:“他开始留下来的,有一天却突然不见了。”说着,又咬牙切齿了起来。恨恨地瞪着抹捻尽忠,似乎又将一切怪到他身上了,先前自己只是个并无权柄的公主,只能忍,现在手握重兵的弟弟回来了,看她饶过谁!
完颜康看了抹捻尽忠一眼,抹捻尽忠忙说:“我并不知情!”完颜康心道,作为留守,预谋先逃,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命吗?抹捻尽忠心下难安,却又想,自己与他父子曾是盟友,于是低声道:“据臣猜测,太子殿下是不得已才南行的。世子想,殿下不在圣上身边的小人焉能不蒙蔽圣听?野狐岭失利,人心惶惶不说,好些人也是十分不满的……”将话头往纥石烈执中身上引,以期令完颜康记起旧事,毋信妇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