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继续面瘫脸、死鱼眼,将完颜洪烈看得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讷讷地道:“我错啦,我并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完颜康道:“那就不要想了吧。”
“你……也要走了吗?这些,你都不要了吗?父子十几年,听我一句真心话,可好?我锦衣玉食、鲜花香果供养长大的儿子,不忍他风餐露宿,行走江湖讨生活。那不是你该过的日子!留下来,你依旧是大金国的小王爷,香车宝马,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包惜弱全然不信他,完颜洪烈心中十几年的爱意已无处寄放。完颜康守护于他,他便不想失去这个儿子。
“大金国还是风光无限吗?没有我,李遵顼还是夏王,”完颜康并不受诱惑,“离了这里,不过重头来过。别拿这个来说事啦。护着你,不过是……我一身本事,确是承你之惠,没有你,我读书识字便没有这么容易,也不得与名士相交。你十几年来确实对我很好,亲生父子,不过如此。可也仅此而已了。”
完颜洪烈再三恳切地道:“留下来,”灵光一闪,“我是假的,别人也是假的吗?这些对你好的人,都并不是骗你的。”
“是你我骗了他们,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再看。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
“我总有保命的法子,”完颜洪烈断然地道,“你,唉,你并不是江湖草莽出身。事情虽然是我当年留下的首尾,如今一旦揭穿,岂止我要被问罪,你和你娘,都要遭殃啦,不是吗?你忍心你娘再奔波劳苦担惊受怕吗?留下来,好吗?哪怕不再理我。”
完颜康道:“我妈?”
完颜洪烈知道这是在谈条件,便说:“我为她奏请出家。不要误会,请个封号,对外面说她修行了。她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强迫于她。康儿,你不是江湖莽夫,受不了他们的愚蠢的。我若有闪失,朝廷会怎么做,你还不知道吗?你的身世若有疑问,朝廷也不会饶过你。留下吧,事已至此,说我阴险也罢,这般境地,选择不多。等你我得了这天下,谁还能说一个不字?”
完颜康道:“不要再结交江湖匪类了,本来自己做的事情就不地道。江湖匪类气运很差,与他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少林寺就不错,到那里,没人能动得了你。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真下了杀机,你躲不过的。”
完颜洪烈听他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灿然笑道:“那有什么,等我取了武穆遗书来给你!”心道,我可比杨铁心这个莽夫幸运多啦。康儿嘴硬心软,终究是关心我的,却并不理会他。可惜惜弱……唉……再想办法吧。我待康儿好,她难道会无动于衷?
完颜康见他执迷不悟,轻声道:“你可好自为之!我不做你的保镖!”
完颜洪烈笑了,不做保镖你方才保我做甚?放他去安抚包惜弱。这样嘴硬心软的脾气哟,真是可爱极了。杨铁心,你看到了吗?
************
杨铁心已经气昏了。
到了城内客栈,江南六怪不好质问洪七公,先问丘处机为何让大家走。丘处机便说完颜康有极厉害的迷药,连洪七公都着过道儿。众人大骇,五绝之一且能放倒,他若要动手,岂非大家要没命?
朱聪道:“这个小王爷,可真是矛盾得紧。”
丘处机道:“是我的过错,早该将他接出来了。”
杨铁心忽然道:“他不是我儿子。”
朱聪道:“气话你也信吗?若不是杨大哥亲生的,何至于同我们纠缠这许多?是当时说得太急啦,怄上气了。”
柯镇恶问道:“那要怎么办?”
朱聪语塞,洪七公道:“明日先截段天德,再细审一回。当时诈来段天德,我是亲眼所见的。”朱聪摸着下巴道:“这人脾气可真是有趣,或许可令他弃暗投明。”
洪七公叹道:“还是算了罢,他本在明处,”将他出使西夏换回被掳百姓,与出征禁止劫掠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些是我亲眼所见,他们两个分别在场。”一指丘处机与沉默的鲁有脚。两人都点了头。
江南七怪市井出身,有侠气,好义气。若是他们自己,宁愿死战、逃命也不肯受辱,若要他们轻轻地说“全城都该殉难”或是“失陷百姓不稀罕他的好心”,那也是说不出来的。
洪七公苦笑道:“老叫花一辈子行侠仗义的,现在遇到为难的事情啦。逼他回来么?则要有许多人受苦,咱们救也救不过来的。便是因咱们而死而苦啦。我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众人听了都沉默,没想到完颜康倒还做了点好事,都将眼睛都看杨铁心。杨铁心心怀正义,对妻儿所做一切,皆因正义之名。如今一群义士以“守护百姓”的想法,盼他不去追究亲生儿子,这口气憋在胸中委实难咽,竟将他噎得昏死了过去。
第69章很欣慰
中心人物昏厥,谈话就没办法继续了。穆念慈慌忙扶起杨铁心来,含泪对众人道:“我爹一生悲苦,还请诸位别再逼他了。我们父女、我们父女,原本就没有指望有什么富贵亲戚。”
说得众人也都讪讪的。郭靖心地好,相帮她扶起杨铁心:“妹子,还是先把杨叔父安顿好,请个大夫看一看吧。”
这场圆得好,丘处机道:“不错。”伸手摸了一把脉,便开方子让郭靖去抓药。穆念慈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想多想什么,先将杨铁心安顿在房间里。江南六怪心意相通,互相使眼色打暗号,也辞出来商议事情——他们与黑风双煞有血仇,现在知道仇人在哪里了,总要想个办法报仇的。
洪七公对丘处机道:“咱们都栽啦。”丘处机也是苦笑:“晚辈早向江南七侠认输了。”洪七公正色道:“一人的赌注比起天下百姓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止杨义士,连咱们也都被套进去了。这个小子,厉害呀。”丘处机也是苦笑,笑完又将眉毛一扬:“无论如何,那段天德却是再也不能放过了的。身为大宋官员,却为巴结金贼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是断不能容他的了。便是明天他不会被逐出中都,我也要杀了他。”
洪七公道:“你还是不太明白那个小朋友,他说了,必然能做到。”丘处机道:“那完颜洪烈呢?就这么放过了吗?他和他的母亲都认定了是完颜洪烈做的恶事,却又护着完颜洪烈的性命。前辈不是也说过,若是完颜洪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