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反问道:“这是第二件啦。宋国有种种不好,你们也没少骂,帮过另人打它吗?”
洪七公道:“我们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百姓。”
完颜康道:“我生在金国、长在金国,金国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吗?”
洪七公叹道:“你为金国的百姓,难道金国的皇帝会放弃贪念吗?金人残暴,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名字,便从靖康之难上来。”
完颜康低沉地笑了:“难道不是因为宋国君臣无能误国吗?这也能怪到别人头上?一个人,若是做事不成,便要怨天怨地怨别人,那他干脆不要活了。一个国家,也是一样的。”
洪七公怫然:“总有义与不义。”
完颜康道:“说得好,则后周柴家的孤儿寡母,被夺了皇位后居然还活着,大约是赵家人仁义了?牵机药倒是滋味鲜美,哦?”
洪七公微拳的手指一紧,竟说不出话来。
完颜康低声道:“到了他们那个份儿上,比的就是不要脸。只要将国家治理得好了,让百姓不用担惊受怕有一碗饭吃,再不要脸也能维持。可要是人连饭都吃不好,那就什么意思也没有啦。
您知道辽国的常胜军吗?徽宗朝廷为了让投降的常胜军给他卖命,坐视他们侵吞民田,不特如此,还要再加税来奉养常胜军。不止幽云六州,河南河北等地,也是如此。金国南下,幽云百姓心里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洪七公捶桌:“这狗屁朝廷!”
“去帮宋国?走了狗屎运再收回一次幽云,我生长的地方,再受一次这样的磨难?我才不干!靖康之难?百姓不抗金吗?朝廷先跪啦,搜罗民间数千百姓家女孩儿送往金营,数目不够了,再拿贵妇人凑数的。这样的朝廷,我可不敢效力。他们背后捅刀子的事儿可没少干。宗泽被气死了,岳飞被害死了。”
洪七公嘟囔道:“金国现在对百姓也不见得好。”
“是很不好,宋国金国,现在不过是比谁更烂,金国烂得更多一点,就先完蛋,接着就轮到宋国了。您不用担心宋国百姓,金国没那个力气了。”
洪七公道:“可是你?”
“洪先生,我只要过得痛快一点,不想被这些事情缠着。至于别人爱怎么说怎么看,随他们去吧。”
洪七公道:“只要你说到做到,老叫花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老叫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你便说。”
完颜康道:“我与老先生说话,可不是为了说服您帮忙的。现在说第三件,我只是一说,办与不办,看您。我与您说话,可不是为了让您做判官来维护我。”
洪七公心道,主菜来了,打起精神来:“你且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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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康道:“当年的事情,老先生知道多少?”洪七公将丘处机所言复述一回,道:“他心里也懊悔得紧,该早些说明白的。”完颜康道:“您讲过了一个故事,我也给您讲几个。”
将包惜弱所述往事先说一回,仔细看洪七公的脸,见他在杨铁心留下妻子去追李萍时,面现不忍之色,心下微微点头。说到包惜弱被完颜洪烈所“救”时,又一皱眉。说完,问道:“如何?”
洪七公道:“你母亲也不容易,我说她改嫁错了人,现在也还这般说。然则当时情境,我也不能说七尺男儿没做好的事情,却要个弱女子引颈就戮去成全满门忠烈的名声。不过,我还是要说,你那个王爷很不对劲!”
完颜康微微一笑,竖起手掌,掌心向他,不让他说下去:“再听下一个故事。”
洪七公道:“好。”心中却想,原来他不是不在意这件事情,也是打听过了的。
完颜康又将完颜洪烈所述说了一遍,洪七公听得险些拿不住筷子,问道:“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完颜康反问道:“哪一句颠倒了?”洪七公皱眉道:“一句也没有,朝廷那群人,就是这么干事的,这个我信。然而这件事情太巧。老叫花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这点警觉还是有的,觉得不对的,终会应验。”
完颜康点头道:“不错。”
洪七公问道:“难道真有内情?”
完颜康又饮一杯酒,吐出一个酒嗝来,洪七公捉住酒壶道:“别喝啦。”完颜康摇头晃脑地:“别动,不喝说不出来。”提起壶来,衔着壶嘴灌了好大一口酒,酒液自唇角溢出他也不管,“砰”一声放下酒壶,缓声将真相说了出来。
洪七公听完,“啪”地一掌拍在桌上,四只碟子跳得老高,骂道:“无耻!禽兽!恩将仇报!”外面乌也紧张的脚步声响起,完颜康扬声道:“没事,且不用进来。”脚步声顿止。
洪七公忽然问道:“此事你又如何得知?”完颜康喝了酒,表情变得慢,没有让他看出端倪来,慢悠悠地道:“我猜的。”
洪七公瞋目:“这样也行吗?”完颜康低声道:“他教养我十四年,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何况我还看过剧本。洪七公冷静了下来,道:“若是凑巧,是两难,现在你还有什么好为难的?此人与你实有家仇!”
完颜康却不接话了,吐出一个酒嗝来,轻声道:“我爹、我妈、丘处机、我的猜测,都说啦,我家的事儿,就剩杨铁心没说啦。现在他不在这儿,您就权作杨铁心,好不好?您的功夫太高了,设若您在当时,只怕大家都不会出事。”
洪七公道:“你怎么又绕远啦?好,我便试上一试,权作我武艺低微。我若在当时,只怕也要去救义兄的遗孀,总不能让他血脉断绝的。便是被妻儿埋怨,我也是要做的。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