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
几只老母鸡扑着翅膀从屋里跳出,跟着一垂髫小童欢快笑着,驱赶玩耍,这一时警觉抬起头来,正好与门外人目光相对着,扭头就跑回屋里:“娘,娘,外面有坏人!”
喊得两声,听得里面轻轻一声教训,孩童吐了吐舌头,却找到了靠山,半躲在门框后面,好奇又怯怯地看着,稚气小脸上,依稀就有着吕尚静的影子。
“这就是我儿……”吕尚静丢弃了手上带的二件礼货,喃喃着伸手,本能想要叫一声,却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一荆钗布裙的女子出来,素手上拿着簸箕,一见之下,却“哐”的失手落地,豆子哗啦啦地滚落散开,两只鸡跳过来啄着,却脸色苍白,浑然不觉。
“夫人……”吕尚静终于唤出,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两人就这隔着篱笆相望,日思夜想过相聚,风光或者羞惭,委屈或者恼恨,实际都抵不过生活消磨,这真实见了,千言万语,只化木然:“回来了?”
“回来了。”吕尚静推开门,见她蹲下身捡拾着豆子,就沉默进去帮忙。
这时近在咫尺,就见得妻子曾经容颜,早被消磨了美丽,怅然叹息:“是我对不起你们。”
吕曹氏手上微滞,再张口声音已是沙哑:“都别说了,能回来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豆子落在簸箕里的声音,一粒,一粒,一粒……
孩童机灵驱赶了啄食的鸡,这豆子可是不错的食物,自己都吃不了多少,见这就是疑惑:“娘?他是谁?”
对于儿子这问,吕曹氏却不能不答:“这是你爹。”
“爹?他不是在外面做着官,不要我们了么?”孩童狐疑望着陌生人,乌黑大眼睛眨了眨,笃定说:“我觉着不象。”
吕尚静尴尬惭愧,无以应对。
“噗——”吕曹氏瞧着笑出了泪花,声音哽咽:“别犟了,快叫啊!”
孩童终究不善掩饰,哼了一声,倔强扭头不认,噔噔噔跑进了房间。
“这孩子!”吕曹氏蹙眉轻斥一声,尽量收敛着情绪。
不防一只手摸在脸上,吕曹氏警觉着本能要跳起来,却又被按着,这时回过神来是丈夫粗糙的手,才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满是泪水。
木然任他抹着泪水,听着喃喃道歉,恍惚紧拥着,千万种情绪涌上她心头,再压不住地喷薄作哭声:“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敢回来!你……”
吕尚静紧紧抱着她,听这凄切哀声,面色惨然,只能重复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
夜灯亮起,小村里激起波澜,简陋家中来了许多人,都是喜闻吕尚静回来的亲长近邻,念着吕曹氏平日往来相助,现男主人经年甫归,这时就自发带上肉蔬,聚得洗尘宴会。
吕尚静何等心思的人,这半牛车的货物就是为这个准备,不多不少,按着辈分亲疏,送上相应各种礼物,亲长自是受得,邻居朋友就纷纷夸赞着:“吕相公真是在外出息了。”
“吕娘子没有白等。”
“就说这家是有富贵之相,这孩子又是聪明懂事,以后定也是能高中的。”
诸此类不要钱好话送上,一时喧嚣热闹,吕尚静应酬自如,吕曹氏只是温婉笑着,白日间倔强的儿子也是乖巧,不含糊喊着爹爹。
直到送去最后一位叔伯,院里静悄悄下来,吕曹氏忙活着收拾残宴,吕尚静耐心应对儿子的种种刁难问题。
过得一会儿,就是要歇息时,吕曹氏在丈夫暗示下,哄了儿子先睡下。
吕尚静紧闭房门,取出行囊,只一展开,就露出了二十两雪白细丝银子,又取出了银票,郑重交在妻子手上:“虽没能考取秀才,但堪磨些才具,前几日承贵人相助,以三百两作聘客卿,辞丁员外时又得三十两年金,礼物花得一些,剩余全留给你打理。”
这时瞧着妻子怔怔,她年过三十余,这时在灯下看着,还是颦眉秀目,笑靥可人,隐隐带着当年风韵。
吕尚静就忆起才华初显,一举中得童生,有曹老秀才看重,嫁了女儿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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