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快去外面架设信息通讯台。”青年目不斜视地下令。
“你想做什么?”安藤不识趣地凑过来,端详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它们比那些最最晦涩难懂的化学公式里包含的元素名称更要复杂,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脑子里是怎么能装得下这些东西,并且在一眨眼间就能解读它们的。
这一刻,他不由回想起了十五年前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的那天,在葬礼上见到的沙耶罗的样子。
墨镜遮挡住了那个强悍无匹的新纳粹军官的双眼,却遮不住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液体——是殷红的血色。
“我该向我的弟弟赎罪。他是那么年轻,那么天才,不该在这里走到尽头。”
他那样说着,颀长的身影笔直站在焚烧那个救生舱的漫天烟尘中,显得孤寂又肃冷,唯有手心一枚装着那死去之人的克隆体基因的培育皿散发着洁白的光亮,像一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陪伴着他的星辰。仿佛即使太阳陨灭,末日到来,这颗星辰也将与这个冷酷铁血的男人相依相伴到时间尽头。
这一幕近乎是隽刻在了安藤的视网膜里,让他记得无比深刻。
他的目光悄悄地投向身旁的青年,正好与他扫过来的视线撞在一块。
“航行日志都是同步到控制卫星上的,如果这段录像曾发送到卫星上过,只要与那颗卫星重新建立联系,我有办法搞到那些被沙耶罗删除了的部分……尽管只有声音。”赫洛有条不紊地输入最后一串代码。
安藤回过神来:“呃……但是全宇宙卫星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沙耶罗传递信息是用的哪颗?”
话音刚落,球形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串编号“XB370”,并且同时放映出了全息影像,将这颗行星在宇宙中的坐标准确的显示了出来。
“就是它。”赫洛停下手,甩了甩有点发酸的手臂,“反向搜索而已。这颗卫星也回馈过地球的信息到他的电脑上,航行日志会自动记录下星球编号。”
说完他走到门口,套上防护服和头盔,一边收拾装备一边问:“我得去那堆废铜烂铁里把军舰的无线电发送装置给挖出来。”
恒星的光芒没入地平线时,通讯台被安装完毕。
一串超高频电磁波嘈杂电流声过后,连接了通讯台的音箱里渐渐传出来一些可辨的声响,只是无法判断这是来自哪一天的日志。所有人都围坐在电脑前屏气凝神,一时间,整个会议舱沉寂得令人发怵。
“第……十九…太阳日……”
沙耶罗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杂音中透出来,赫洛用遥控器调大了音量。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是基地里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只是在电流里被过滤得有些失真,却不难听出那种虚弱的喘息声,像砂纸打磨金属舱壁的声响,重重擦过赫洛的心脏。他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失速的心脏扔出体外,丢进某个柜子里锁死。
“……极端措施,我……恶之花…在吞噬…抑制……分裂…我必须……记录下来……”
赫洛的手指不自禁地收紧,却听见沙耶罗残缺零碎的话语突然变成一片刺耳的杂声。随之另一种异样的动静从沙耶罗喃喃的呓语中间断地透出来,似乎正由远而近,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赫洛浑身僵住,全身血液都凝聚在耳膜处。
那种昨夜在他的幻听中出现的,软体动物贴着舱壁蠕动的声响。
赫洛的后脊一阵阵的发麻。
那种声音,不仅仅是他的幻觉而已。
“这是什么鬼动静?听上去真恶心。”安藤厌恶地摸了摸胳膊,皮肤上已经浮起来一层鸡皮疙瘩,独狼鄙夷地横了一眼这个可以对着一大堆血淋淋的器官面不改色的家伙。
突然一种可怕的巨响响彻了整个舱室,几乎震破队伍里所有人的耳膜。
那像是金属正被锤击刮凿,混合着回声,最终成为一片刺耳的尖锐轰鸣,但没有人类能承受这种高频的噪音。赫洛调小音量,大脑里嗡嗡一片,晃了晃头,想到那扇被毁坏了的舱门来,浑身发冷。
沙耶罗之前遭遇了什么?之后又怎么样了?
“绅士们,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声音使他从魔怔的状态蓦然清醒,看见面前的玻璃屏幕闪了闪,弹出了夜莺和独狼那边的影像。
独狼在检查地面,夜莺蹲在一堆废墟之间,扬了扬一块不知是什么质地的板子,立体的线装光丝从它的表面出来,逐渐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球体,随着她的手指滑动放大缩小,呈现出不同的轮廓来。
——这颗行星的电磁地形图。
“我想我找到那个“荆棘天堂”多年前遗落在这儿的基地舰的位置了。”
她晃了晃地图板上一个闪烁着的绿色光标,赫洛觉得小小的亮点看上去就像隐藏在暗处里一只兽眼,正阴森森的窥视着他们。
他们离沙耶罗可能在的地方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