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生,从风里跑出来,脸颊都冻得红红的,他把自己手上温热手套一把拽了下来,套在了姑娘手上。
姑娘嘴里虽然怪他来迟了,手下却暗自把男友反握过去,暗夜里飘着点稀碎的小雨,男生撑开一把伞,将女友一起笼了进去,伞下两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幸福,星星倒映他们在瞳孔里,分外明亮。
秦水遥呆呆的孤身站在远处看了很久,直到他们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她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自己的大衣,暗夜里风呼呼地刮着,下着点小雨,地铁已经不运营了。
——这个时点,出租车她也不敢坐,似乎唯一可能的途径便是顺着大道准备自己走回去了。
B市将近年关的冬天深夜,街道上空旷至极,本地人早早在家歇下了,为数众多的外地人更是早早采购了车票踏上了归家的路途,城市往日的繁盛倏而消失,只留一地萧索空旷。
她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
她很想家,却两年没有在过年时回去了,原因无他,生性内向的她对年末三姑六戚,人声鼎沸的大家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每当那时,她都会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异类一般,尤其是当对方问起这个简直百问不厌的问题时——
“遥遥今年有男友了吗?没有要不要给介绍一个?”
同样,父母每年看着她回来时从殷切再到深深失望的眼神也让她如坐针毡,虽然他们已经极力隐藏,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她到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了,但是到现在为止的二十多年却从没有过一个男友,不要说男友,便是连无论同性还是异性的好友也都从未曾有过一个。
她患有中度的异性恐惧症,几乎没办法和自如的异性打交道。
秦水遥自小开窍晚,性格腼腆内向,相貌更是毫不起眼,兼之高中进了文科班,大学又是一所文科类大学,工作后公司里也以女性员工为主,这十几年来她总共都没和异性说过几句话,久而久之,便患上了个异性恐惧症,一和他们说话便手心流汗,说话磕巴,满脸涨红,好不狼狈。
前年回家过年时秦母在大年夜和她促膝长谈了一回。
印象里总是很爽朗的母亲声音第一次那么疲惫。
“水遥,你已经不小了,到现在为止一次恋爱也没谈过,也没一个知交心朋友,要不是爸妈打电话给你,你一年到头怕也和人说不了几句话,我们都很担心你。”
“爸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性格是这个样子,一个人之后要怎么过?”
俩人俱是沉默,屋子里只听得电视里欢欢喜喜,吵吵闹闹的春晚节目的声音。
秦水遥想起这一场谈话来,母亲的叹气声似乎还在耳畔边回响,她单手举着雨伞站在夜幕里,厚厚的刘海被雨濡湿了,只觉得眼角也有点微微发烫。
母亲是真情实意的为她好,父母也是真情实意的在担忧她,但就是这份真情实意,才让她对自己无法回报这份沉甸甸的好意而感到更加难过。
从不知何时降临的青春期开始,秦水遥性格变了,小时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活泼开朗,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却随着成长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她变得孤僻,乖戾,敏感,脆弱,开始自我封闭,终日宅在家中,不愿意与任何人沟通……后来更是患上了深深的异性恐惧症。
社交是有惯性的,青春期过去后的秦水遥自己也觉得后悔,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可是早年身边围绕的人早就已经被她自己赶跑了,身边的人对她的定位也早已固定。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也竟无力改变处境了……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秦水遥拿出一看,果然,是公司再度发下的明天工作安排,密密麻麻一大堆,看得人眼花缭乱。
草草浏览完那条微信,她的手指顿了很久很久,最终却是依旧不受控制的滑入了一个红色的小企鹅图案中。
工作以来她QQ已经几乎不用了,却一直没舍得删掉。
联系列表里一共只有寥寥无几十数人,里面还混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三姑六戚,秦水遥轻车熟路一路滑到底,点进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空间里依旧是那样,最后一条动态还是六年前的那一条,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孩,穿着学士服在校门和同学的合影,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长眉,依旧很清澈的眼睛,笑起来也带点嶙峋冷意。
下面的留言是一水儿祝福语。
“哥们还是这么帅”
“以后去了美帝不要有了资本主义就忘了兄弟啊!”
“还回家不,走之前我请你搓一顿。”
一条条把留言看完,秦水遥轻轻地退了出来——她刻意续费买了QQ会员,设置了浏览无痕模式。
时昉应该是出国了——六年间她再小心翼翼,旁敲侧击的收集情报也实在没法再了解到他任何别的相关的信息,高中毕业后俩人生活便渐行渐远,愈发没有交集起来,加上她的交际圈实在是太窄,又不欲与人知了心事,这实在也是意料之中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