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真够累的,要装出一间酒坊来,从里到外,从酒窖到柜台,每一处的细节都得她亲自照料。
陈淮安于是走了过来,在她肩膀上轻轻儿的揉着,柔声问道:“那嗣育丸,你可开吃了否?”
皇帝虽说自从凉州一晤之后,就不曾再见过陈淮安,不过答应他六十丸药,这两年中已经给他补齐了。
上辈子一直在外,陈淮安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解家里人,但对于陆宝娟的心机还是了解一二的。
可是若非今天看陆宝娟露了那般迂回曲折的一手,想把锦棠给赶回渭河县去,陈淮安还真是没发觉,她的心机也曾那般润无细无声的,用在锦棠身上过。
“我自己没有女儿,所以一直拿锦棠当亲女儿看待着。”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锦棠是我唯一的儿媳妇,欺负她,于我有什么好处?”
上辈子每每婆媳争吵,陆宝娟总是这样苦口婆心的为自己辩解。
而罗锦棠一根水葱似的手头竖起来,柳眉一竖,就只会骂:“是你亏了我,是你负了我,你爹你娘,你们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再或者,裤带打个死结儿,她最擅长的,就是生了气就不给他身子。
俩人于是不论什么事情,都得在床下置气,床上解决。
为此而失生过的那些闷气,失去的那些孩子,那其中分明有齐梅的添油加醋,有陆宝娟的推波助澜,可是最重要的,还是陈淮安自己的不体贴。
若是他能把功利之心收回来那么一丁点儿,若是他能静下心来,像如今这般,多陪伴陪伴,多宽宽罗锦棠的心,便留不住一个孩子,总不会像如今这样,每每想起来,就怀着无尽的遗憾吧。
陈淮安屈膝半跪在锦棠面前,揉了揉她叫夕阳照亮的小耳垂儿,说道:“那药须得吃上半年的,你如今也该吃了。”
锦棠手揣休书,只当如今自己已经就算是和陈淮安和离了。
哪里知道这家伙明面上给休书,心里早都计划好了,等他金殿得中,踏入仕途之后,今年怀孕,明年生子,三年抱俩,端地就是胖小子满地跑的好日子。
她又吸溜了一口软凉滑糯的冰粉,笑道:“横竖丸药是金箔包裹着的,又不会坏,急甚?”
陈淮安因见她揩把脸,便拿出一张订单来,一会儿于火边烤,一会儿又放在阳光下晒,仔细的辩望着,遂问道:“这订单有问题?”
锦棠摇头,道:“当是没有问题。”
这订单,其实是旭亲王订的。旭亲王订了整整一千坛酒,说是除了在端午的寿宴上用之外,还要送一批另做它用。
六千两银子,半年的房租就出来了。
但是,旭亲王和黄爱莲的源渊颇深,又让锦棠忐忑。
她怕这订单就像在渭河县时接到的,黄爱莲那份订单一样,是个陷阱。
但是怎么办了,锦棠咬着青葱似的一根细指,心说:银子,我所欲也,道儿却不能着,这卖买必须做,但也得谨慎着些做。
陈淮安一边替锦棠揉着肩,捶着腰,观察着她的脸色,就跟那宫里的大太监似的,温声道:“毕竟几千两的数目,不是小事儿,你这酒是送给谁的,上辈子我在外头,于京城里所有人的判断认识,比你更准,你说来我替你参详参详。”
锦棠倒不疑心陈淮安,但也深知陈淮安的缺点,齐梅那么狠毒一个养母,若非在碧水园当众往他身上泼脏水,要拿齐如意断他的科举之路,他是不会下狠手的。
而陆宝娟就更惨了,二十年的外室生涯,丈夫从来不当人的,在陈淮安面前比齐梅更会摆那套疼他又爱他的款。
她不怕陈淮安的心不向着自己,就怕陆宝娟从陈淮安面前套话,最后陈淮安不知不觉的,就把她给卖了。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想起上辈子,锦棠就嘴痒,又准备要骂两句。
不过转过身来,她倒是笑的甜滋滋的:“六千坛子酒,老酒皆是从河西堡拉来的,也是我如今在隆庆卫酒坊全部的身价,你把骡驹和齐高高都给我,我得用着他们。”
既生活在一处,他所有的资源,锦棠就得全部都利用上。
陈淮安也是苦笑:“何时他们就不是你的人了?你想用就用,记得多赏他们几个银子就得。”
锦棠笑着应了一声,见陈淮安依旧不走,踹了一脚,他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