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娟将这间屋子仔仔细细儿扫了个遍,便望着墙上一幅卷轴之上的,美人图发呆。
画中一个瓜子脸,水杏眼儿的女子,穿着墨绿面的纱衣,腰系一件白裙,下面猩红面的裤子隐隐露着些边儿,坐在一处凉台水榭上,手中一幅双陆,柳眉微挑,唇噙笑意,似乎是正在与人打双陆。
她的对面有一只蒲团,也散着一幅双陆,还有一杯茶,是个对面的人刚刚起身离开的样子。
这美人儿一手执着双陆,另一手葱白似的细手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似乎是想去翻开对方的底牌。
那种欲要偷看牌,又怕要给对方捉住时又怕又做贼心虚,但又忍不住好奇的样子,叫画家描绘的栩栩如生。
虽不过一幅画儿,可是女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尤其是她唇角两粒米粒似的甜酒涡儿,虽小似针尖,可在画家的笔下,被描绘的栩栩如生。
这幅画的落款,书着:开阳二年,为妻绘。
陆宝娟其实并没有见过余凤林。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她在为外室时,也曾婉转的跟陈澈提过,自己想去一趟淮南,拜见主母。
其实就是想知道,陈澈的发妻究竟是否有如传说中那般美艳灵动,不可方物。
陈澈当时一声冷笑:“她的名字,也是你配提的?”
她在陈澈心里,事实上连给余凤林提鞋都不配。
所以陆宝娟是因为这幅画,才认识的余凤林。
而颊侧那米粒似的酒涡儿,世间除了余凤林,也没有别的女子会生,但偏偏她的儿媳妇罗锦棠就生着两个。
而罗锦棠那与一般世家女子们不同的风情,笑意,眉眼,居然与这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她的儿媳妇,跟陈澈便死了之后,依旧占据着这座主屋,占据着陈澈的心,叫陈澈三天一篇祭文悼念的发妻,居然生的一模一样。
陆宝娟心口一阵痛,痛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她偏偏还死死的盯着那幅画,就是想要找出,自己想要拿成当女儿一样看待的罗锦棠的脸上,与这余秀林究竟有没有不相似的地方。
她心说: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生的不像,我也是愿意拿罗锦棠当女儿来待的呀。
*
恰恰这时,陈澈走了进来。
他今天早晨早起,去旭亲王府,就在王府的门外,似乎是花了眼一般,居然看到年青时的妻子就站在对面。
没有丧过妻子的人是不知道那种感受的。
世上纷纷扰扰,到处都是女子,每个女子的面貌也都不禁相同。可是属于他的那个,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同道中的知已,穷尽四海,遍极天涯,死了,没了,他亲手葬于土里了。
但是因为思念成疾,陈澈经常会看到她站在人群中,或者某个角落里,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到那时,他若扑上去,必定会扑一个空,或者会捉住一个面貌与妻子完全不同的女子,或者,只是一堵墙,墙下并没有妻子。
所以,陈澈如今冷静了许多,当时便看到妻子离自己不过三丈远,也知道那不过是幻觉,徒添自己的悲伤。所以,他尽量的不去看,不去想。
而之所以找陆宝娟,是因为另一件事。
“你为何要看我的画,那也是你能看的?”见陆宝娟直勾勾盯着妻子的画相看,陈澈蓦的就生气了。
身为夫妻,连丈夫的卧室都没进过,陆宝娟这婚姻,也难怪连儿子陈淮安都要看不下去了。
不过她从生了陈淮安开始,就一直在隐忍,温良,谦让,顺从到了如今,也已经习惯了。
她道:“听说老爷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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